寅时的灾民营飘着黍米糊的焦香，白宸用靴尖碾碎半块碳化的竹节。断裂处迸出的细碎火星溅在青砖上，竟与三日前红衣炮炸膛时的磷火残渣如出一辙。五丈开外的茅棚在晨雾中歪斜如醉汉，棚顶新铺的芦苇正往下滴着夜露——那水珠坠地的节奏，竟与他现代书房古董钟的摆锤声暗合，每七滴便重合一次心跳。
"侯爷当心竹刺。"崔璃的玄色襦裙扫过柴堆，磁石粉簌簌吸附起散落的铁钉。当她用断弦丈量投石车骨架时，左耳青铜齿轮突然卡住半截竹片——裂口的鱼尾纹竟与红衣炮膛线模具的凹槽如出一辙。三日前校验器械时，就是这枚齿轮卡住了谢明远算珠排出的弹道参数。
燕无霜的赤红胡服掠过土灶，银铃缀着的第七颗头骨撞翻陶罐。滚落的黍米粒在焦土上排列成八卦阵图，最末那颗嵌着硫磺粉的米粒正卡在"死门"方位。她突然蘸取灶灰抹唇，灰渍遇晨露渐变朱红："这颜色可衬得上侯爷的玉玺？"说话间反手将灰烬抹在投石车横梁，暗红指印恰好压在昨日谢明远咳出的血渍上。
白宸握紧九连环的手背暴起青筋，铜环表面的密文在湿气中扭曲成青骨碑的霜纹。当他俯身拾取黍米时，指尖触到的硫磺粉竟与城墙黏土块的成分相同。恍惚间又见母亲病房的监护仪，绿色波形与此刻蹒跚老妪舀粥的瓢柄晃动轨迹重叠。最年长的灾民正用豁口陶碗接檐水，水面倒映的北斗方位，恰是醉月生前用绣鞋尖在沙地勾画的运粮路线。
"卯时三刻该上筋了。"谢明远瘸着腿撞开竹篱，桃木义肢刮落的艾草灰混入黏土。青衫肘部磨白的鹤纹突然渗出辰砂，在曦光中显形出竹筋捆扎法——正是三日前从醉月琵琶腹板取出的《墨子》残卷所载。当他剧烈咳嗽撕下衣摆时，线头飘散的轨迹竟与孩童用炭灰画的抛物线严丝合扣。
萧明凰的雪狐裘拂过黏土堆，十七根金线蛊虫钻进竹节裂缝。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陶轮时，耳后红痣渗出的血珠让黏土暴长霉斑——菌丝缠绕的图案，竟是敌营粮车烙印的变体。最末那道裂痕处，赫然显着谢明远茶碗底仇人画像的唇纹。三日前验看茶碗，那画像遇热显形时，白宸就认出是户部侍郎年轻时的模样。
五个满脸炭灰的稚子突然从茅棚窜出，最大的孩子用断竹枝指着配重石："这里要加三块，和阿爹打水的轱辘一样！"白宸瞳孔骤缩——这分明是杠杆原理，此刻竟被孩童用灶灰具象呈现。最小的女娃正用苇杆丈量井深，每划一道痕就念句《九章算术》里的方田术，那是醉月生前教流民孩童唱的童谣。
"东南棚架少捆两道竹筋。"崔璃突然抛出机关匣，底层的燧发枪零件叮当落地。当她用磁石粉吸附铁钉排列成应力分布图时，谢明远忽然癫笑，撕碎的衣摆线头正随风拼出"震位加石"的卦象。线头末端沾着的黍米糊，竟与萧明凰昨夜调制的蛊虫饵料同源。
朱嬷嬷提着豆豉味食盒蹒跚而来，围裙霉丝在热气中舒展成《齐民要术》残页。当她掀开第三层屉格时，三百只灰鼠叼着硫磺粉窜出，每粒粉都嵌在孩童画的杠杆支点上。最末那只鼠尾缠着冰蚕丝，丝线末端系着的，正是醉月那日假死棺中紧攥的半枚算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