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瓷碗沿被于睿的指尖掐出一道青白,她望着陆九渊咬碎蒜瓣时发亮的眼睛,忽然想起终南山巅的雪——看着清白无害,落进脖颈里能冻得人打颤。
"陆先生早算出武瞾要借《三国》养民心?"她的声音比素面的热气还轻,道袍下的手悄悄攥紧了纯阳玉牌。
方才在楼下听见茶客们争说"挟天子以令诸侯"时,她只当是说书人的巧舌,此刻方知这张嘴里吐的哪里是故事,分明是把淬了蜜的刀。
陆九渊又夹起一筷子面,面条在瓷碗里划出清亮的响。
他望着汤里晃动的菜影,想起系统面板上跳动的"民心值"——这七日每说一段《三国》,数值便往上窜三五个点,原以为是听众爱听权谋,如今看来倒像有人在底下推波助澜。
"于姑娘可知,说书人最会看风向。"他吹了吹面汤,热气模糊了眉眼间的笑意,"上月西市书棚被砸,我去牢里送过润笔费。
那说书的攥着银子哭,说'陆先生的故事救了我半条命'——那时我就琢磨,能让官府留着活口的,怕不是我这张嘴,是我嘴里的'名正言顺'。"
于睿的睫毛颤了颤。
她想起今早路过朱雀大街,三个穿青衫的书生蹲在墙根儿抄《三国》话本,边抄边争论"汉献帝该不该杀曹操";又想起昨日在平康坊,老鸨子摇着团扇跟嫖客说"李傕郭汜那点手段,还没我管姑娘们月钱利索"。
原来不是故事自己长了腿,是有人把故事塞进了长安的每道巷口、每声吆喝里。
"所以武瞾赏金锭,是给天下人看'圣主容得下直言'。"陆九渊突然放下筷子,碗底与木桌相碰,发出清冽的响,"等百姓把'名不正则言不顺'刻进骨头里,她再推个人出来当'董卓'——到那时,杀得名正言顺,赦得也名正言顺。"
雅间里的烛火忽的矮了一截。
傅君玥垂眸转动手中茶盏,青瓷与檀木的摩擦声像根细针,扎进静默里。
她原以为这说书人不过是系统养的提线木偶,此刻看他眼底流转的光,倒像个把线攥在自己手里的。
"叩叩。"
雕花门被推开半寸,谢卓颜的身影挤进来时带起一阵风,发间沾的梧桐叶扑簌簌落了两片在地上。
她拂了拂衣袖上的风尘,目光扫过桌上的素面:"武瞾的鸾驾没出紫微城,左藏库的守卫加了三成,但西市、平康坊的暗桩撤了——"她顿了顿,视线落在陆九渊脸上,"不过醉仙居后巷多了八个带刀的,穿的是金吾卫的靴子,鞋跟沾着兴庆宫的红墙灰。"
陆九渊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筷身的竹节。
他想起系统今早发来的警报:"检测到关键人物左冷禅进入神都",又想起昨日书商王胖子喝多了说漏嘴:"陆先生的话本,洛阳纸贵不如长安纸贵啊"。
原来不是他在掀风浪,是风浪早就围好了,就等他这颗棋子落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