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的风裹着桂花香往巷子里钻,陆九渊的鞋尖刚碾过一片梧桐叶,便听见前面传来"刺啦"一声——是书册被踢开的脆响。
顾惜朝的脊背绷成一张弓。
他跪在泥水里,青衫下摆浸透了脏水,发间玉冠歪在耳后,却始终不肯低头去捡被泼皮踩在脚下的兵书。
那是他熬了七七四十九夜写成的《七略兵鉴》,墨迹未干时他还闻得到松烟墨的清香,此刻却被人用沾了泥的靴子碾得稀烂。
"五两银子?
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!"为首的泼皮踹了他后腰一脚,腰间铜铃哗啦作响,"就你这酸秀才,卖字都没人要,还敢卖兵书?"
顾惜朝喉间泛起腥甜。
他不是没练过武,三个月前在沧州擂台还折过三个地痞的胳膊,但现在不能动手——他要留着力气去考武举,要让那些骂他"贱籍余孽"的人看看,顾惜朝三个字也能刻在金殿的功德碑上。
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围观人群里那道青衫身影时,心里突然泛起荒唐的希望——那人身侧悬着块醒木,是说书人的行头。
"几位兄弟。"陆九渊的声音像浸了温酒的玉,不疾不徐地漫过来,"这书我买了。"
泼皮们愣了愣,为首的搓了搓指节:"五两?"
"十两。"陆九渊摸出银锭抛过去,在青石板上滚出清脆的响,"但有个条件——向顾公子赔不是。"
"你算哪门子......"
"这位是汴梁城最会说《水浒传》的说书先生陆九渊。"谢卓颜手按剑柄上前半步,腰间玉牌在夕阳下晃出冷光,"上个月在大相国寺,他说武松打虎时,连太尉家的鹰犬都不敢滋声。"
泼皮的喉结动了动。
陆九渊的醒木在江湖上早有传闻,听说能说动绿林好汉金盆洗手,能让仇家坐下来喝杯酒。
他慌忙把银锭揣进怀里,对着顾惜朝拱了拱手:"对不住了,顾公子。"
顾惜朝盯着地上的书册,指节捏得发白。
陆九渊弯腰捡起那卷被踩脏的兵书,指尖拂过"兵者,诡道也"几个字,墨迹混着泥点,倒像极了战场上的血痕。
他蹲下来与顾惜朝平视:"我读过《商君书》,读过《吴子兵法》,但没见过哪本兵书的字里行间,有你这股子——"他顿了顿,"不甘。"
顾惜朝猛地抬头。他眼里的冰碴子碎了,露出底下翻涌的暗潮。
"王侯将相宁有种乎?"陆九渊将兵书递过去,"顾公子这双手,该握的是令旗,不是泥里的书册。"
有滚烫的东西砸在兵书上。
顾惜朝接过书时,手腕抖得厉害,连道"多谢"都说得磕磕绊绊。
他望着陆九渊腰间的醒木,突然正色:"陆先生今日之恩,顾某必当以国士报之。"
谢卓颜递来酸梅汤时,陆九渊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层薄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