演武厅的铜鹤香炉里飘着沉水香,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雷纯发间的珍珠簪子上,将那抹冷光揉成碎银。
她站在"忠义"匾下,看着堂下众人——狄飞惊垂眼盯着自己攥得发白的指尖,吴其荣的长须被晨风吹得微微发颤,鲜于仇和冷呼儿倚着廊柱交头接耳,连元十三限都放下了茶盏,指节抵着桌沿。
"今日请各位来,是有件事要当众说。"雷纯开口时声音比往日更轻,像片落在水面的桃花瓣,"我打算拜蔡相爷为义父。"
茶盏落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麻雀。
吴其荣的青铜镇纸"当啷"砸在案上,震得茶海都晃了晃:"雷堂主疯了?
当年老堂主就是被这些权贵的刀子捅穿的!"他脖颈青筋暴起,花白的胡须因激动簌簌发抖,"你忘了他咽气前说什么?
'莫信官,莫近官'!"
狄飞惊的喉结动了动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刻着"六分"的墨玉坠子——这是雷损当年亲手给他的。
十年前药庐外,雷纯跪在焦土上,发间沾着血污,对着断墙发誓时,也是这样的晨光,她眼里的光比刀剑还利。
此刻她站在那里,发簪上的珍珠却像蒙了层雾。
元十三限的左手慢慢抚上腰间黑布裹着的刀。
问心刀的刀鞘纹路硌得他掌心生疼,他盯着雷纯眼底那抹极淡的青黑——分明是整夜未眠的痕迹。"雷堂主这是......"他拖长尾音,刀疤随着嘴角的冷笑扭曲,"要学那认贼作父的戏文?"
"元前辈误会了。"雷纯转身看向墙上"忠义"二字,鎏金的"义"字右下角有道浅浅的划痕,是她十岁那年用木剑刻的。"傅宗书的人昨日撞翻烛台时,火舌舔到了后巷的粮库。"她指尖轻轻划过案上茶渍,"六分半堂的米仓还剩三十石,武库的箭头有三成都生了锈。"
鲜于仇的手指在袖中蜷起。
他想起昨夜傅宗书密信里的话:"雷纯若敢硬抗,便断她粮道"——原来这小娘皮早把算盘拨得明明白白。
冷呼儿碰了碰他的胳膊,两人交换个眼色,悄悄往廊外挪步。
"傅宗书有八大门派撑腰,蔡相爷有十万铁甲。"雷纯的声音突然冷下来,像淬了冰的刀锋,"我雷纯要的,不过是让六分半堂的刀,能多砍两回敌人。"她转向元十三限,眼尾微微上挑,"元前辈替我带句话:雷纯愿奉蔡相爷为义父,但若有人拿这层关系压我六分半堂......"她忽然笑了,"当年老堂主的箭疮,总该有人陪着疼。"
元十三限的瞳孔缩成针尖。
他见过太多人在蔡京面前摇尾乞怜,却第一次见有人把投诚说得像下战书。
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,他慢慢起身,黑布裹着的刀擦过椅面,发出刺啦一声响:"某这就去相府传话。"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,侧过脸,刀疤在阴影里像条活过来的蜈蚣,"雷堂主最好想清楚——蔡相爷要的,从来不是女儿。"
门帘被风掀起又落下,元十三限的脚步声渐远。
吴其荣重重坐回椅中,胸口剧烈起伏:"你这是把狼引进门!"
"总比被饿狼分尸好。"雷纯坐下来,给自己倒了杯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