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见白展堂从后厨钻出来,端着盘酱牛肉直往他这儿挤;看见佟湘玉攥着算盘站在廊下,嘴上骂"赔本的买卖",手里却往每个酒碗里多添了半碗;看见红袖神尼坐在主位,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,举着酒盏朝他微微颔首。
"陆先生!"不知谁喊了一嗓子,满场的酒碗都举了起来。
"谢先生退辽兵!"
"谢先生说侠义!"
酒气裹着人声撞进耳膜,陆九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他望着这些曾在雪地里啃冰馍的兵,曾在城墙上挂着血的侠,突然觉得喉间发堵——原来这江湖的热血,从来不是他一张嘴点燃的,是这些人心里本就有团火,他不过是递了根火柴。
"再喝!"追命又抱来一坛酒,坛口的封泥啪嗒掉在地上,"今日不把陆大先生灌倒,老子就把这酒坛当尿壶!"
第三坛酒喝到一半时,陆九渊的视线开始模糊。
他看见谢卓颜的身影在人群里晃,月白裙角沾着酒渍,正踮脚替他挡酒。"卓颜..."他呢喃着栽过去,额头撞在一片柔软的温香里。
谢卓颜的手忙乱地托住他的背,耳尖红得要滴血。
她望着怀中人泛红的眼尾,想起昨日在城墙上,他为救坠楼的小丫头被箭擦破手臂,却还笑着说"不打紧";想起前日在伤兵营,他握着老兵的手说"你儿子的牌位,我帮你供在书场"。
"借一步。"她对最近的白展堂使了个眼色,半拖半扶地将陆九渊带回自己的房间。
月上中天时,陆九渊被酒意激醒。
烛火在案头跳着,谢卓颜坐在矮凳上,膝头搭着块红绸。
她垂着头,银针在绸面上起起落落,腕间的银铃偶尔轻响,惊得烛芯颤了颤,投下晃动的影子。
"卓颜?"他哑着嗓子唤。
谢卓颜猛地抬头,绣绷"啪"地掉在地上。
她慌忙去捡,陆九渊却看清了——红绸上绣着并蒂莲,花瓣的针脚细密得像雨丝,可她的指尖缠着渗血的布,新扎的针眼还泛着红。
"你...什么时候开始绣的?"他坐起来,胸口的酒意全化作心疼。
谢卓颜没说话,只是把红绸展开。
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,照见上面歪歪扭扭的"陆谢"二字,像孩子写的。"上个月在扬州,看见绣娘卖嫁衣。"她声音轻得像叹息,"我就想...等你打完这仗,咱们也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