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裹着碎金般的银杏叶,打着旋儿刮过永宁侯府月洞门上方的琉璃瓦,将偏院西厢房里漏风箱似的哭声送得老远。苏桃捏着半块还冒着热气的桃花酥,站在游廊下听了会儿,突然扑哧笑出声——那哭声抑扬顿挫,忽而高八度忽而破音,跟隔壁老王头家那台祖传破风箱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连换气的节奏都透着股憋屈的味儿。
"小姐,您可算来了。"春桃猫着腰递过个描金食盒,发髻上还沾着片没掸掉的银杏叶,睫毛上凝着的白霜在晨光里微微发亮,"庶小姐把自己锁屋里三天了,昨儿个李御史家的公子骑马路过,朝咱院墙里扔了串糖葫芦,扯着嗓子喊她‘破鞋’呢!那糖葫芦砸在梧桐树上,红果儿掉了一地,跟庶小姐的脸似的,红一块白一块。"
苏桃挑眉,踩着满地咯吱作响的金黄落叶走到窗下。靴底碾过叶片时发出细碎的脆响,惊起了墙根下两只啄食的麻雀。窗纸破了个月牙形的洞,里头影影绰绰映出苏莉披头散发的模样,正对着斑驳铜镜哭得肩膀一抽一抽,发间一支珠钗歪斜得摇摇欲坠,珠串在烛火下晃出惨淡的光,倒像是刚从茅房里捞出来的落水鸡,连哭都哭得这么没出息。她抬手用桃花酥敲了敲窗棂,故意把酥皮举得高高的,让甜香顺着风飘进破洞:"妹妹,哭啥呢?饿不饿?姐姐给你带了西街李记的新品,热乎着呢。"
哭声戛然而止。苏莉猛地扑到窗边,雕花窗棂被撞得哐当响,震落几片早已枯朽的窗纸,像雪片似的飘在她乱发间。她发髻散乱得像团被野猫抓过的麻线,脸上泪痕混着胭脂糊成一片,左脸颊还沾着块干涸的泪痕,硬生生把敷了三层的铅粉皲出条裂缝,看见苏桃手里的点心匣子,眼睛瞬间红得像刚掏完蜂窝的兔子:"苏桃!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?是不是巴不得我去死!"
"瞧你说的,"苏桃咬下一块酥皮,碎屑簌簌落在窗台上,惊飞了两只正在啄食的蚂蚁,"我是来给你送‘安慰奖’的。"她晃了晃食盒,里头传来瓷碟碰撞的轻响,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,"李记新出的屎壳郎形状绿豆糕,黑不溜秋的特适合你现在这心情,吃了保准跟你的脸一样——透亮。哦对了,掌柜的说这造型卖得特别好,昨儿个张屠户家的大黄狗一口气吃了三盒呢。"
"你找死!"苏莉尖叫着抓起桌上的胭脂盒砸过来。那盒子是赤金镶宝石的样式,是王氏上个月才赏她的,此刻却被她当成了暗器。苏桃早有防备,侧身躲开花粉四溅的袭击,那盒子"哐当"砸在青砖上,橘红色的胭脂膏溅了春桃一裙摆,倒像是新绣的石榴花,吓得那小丫鬟跳脚直喊:"我的新裙子!"
"哎呀,浪费了,"苏桃啧啧两声蹲下身,用桃花酥蘸着地上的胭脂抹在指尖,对着破窗晃了晃,"这色号跟你在喜堂吓白的脸挺配,下次哭丧记得抹点,省得别人以为你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。哦对了妹妹,"她突然压低声音,故意让气音拂过苏莉的耳廓,"听说张屠户嫌你哭得太丑,要把两头聘礼猪换成老母猪配种呢。他说母猪下崽还能卖钱,你这...咳咳,怕是连猪食都挣不回来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