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后,老人离开的时间明显变长了。他不再只是蜷缩着,而是在天色微亮时就吃力地拖着那个大编织袋,蹒跚地走出桥洞。回来时,编织袋会沉重一些,里面塞满了捡拾的塑料瓶、废纸板和一些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食物包装——那些被丢弃的、临期或仅仅是品相不佳的“垃圾”。有一次,他甚至带回了一小瓶浑浊的自来水——是从附近一个废弃公厕的水龙头接的。
他将水递给陈默。 陈默看着瓶壁上沾着的污渍,迟疑了一下。但喉咙干渴得快要冒烟,肺部如同烧红的烙铁。他最终接过来,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。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铁锈味直冲鼻腔,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。冰冷的浊水滑过喉咙,暂时缓解了那份灼痛。老人自己则拧开另一个捡来的、可能曾装过饮料的脏瓶子,大口灌下里面的水。
食物和水的问题,以一种极其卑微的方式勉强解决了。但右腿的伤势却在恶化。石膏内部持续不断的闷痛开始转变为尖锐的刺痛感,尤其是在他拖着身体挪动取药、取水时。脚趾肿胀冰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,甚至开始出现麻木和难以忍受的蚁行感。石膏边缘的皮肤因为持续的摩擦和污垢侵蚀,开始发红、发痒,继而破溃、渗液。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,都会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。脓液混合着血丝,在肮脏的石膏边缘凝结成暗黄色的痂壳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。
伤口感染了。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浇在陈默心头。在如此肮脏恶劣的环境中,感染几乎是必然的结局。没有抗生素,没有清洁的换药,这条腿…会废掉吗?恐惧攫住了他。他看着那条肿胀、散发着异味、裹在肮脏石膏里的右腿,一股绝望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。如果腿没了,他就彻底成了废物,连爬行乞讨的资格都没有了!
更深的恐惧来自胸腔。肺结核的症状没有丝毫减轻。每天按时服下的利福平,似乎也无法完全压制肺部那股疯狂的灼烧和溃烂感。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,咳出的血痰颜色越来越暗沉,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漆。身体的高热如同潮汐,退了又起,总在深夜将他拖入半昏迷的炼狱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生命力正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和咳出的血沫,在飞速流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