滨海市郊外,临港工业园,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,无数巨大的厂房轮廓隐没在昏暗中,唯有成排的窗口透出刺眼的白光,将冰冷的影子投射在空旷的路面上。机器的轰鸣声并未停歇,反而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沉闷、压抑,如同永不停歇的沉重心跳,震颤着整片土地。
鑫辉电子厂注塑车间的巨大卷帘门缓缓升起,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。一股混合着熔融塑料、机油和金属粉尘的灼热气流扑面而来,瞬间驱散了初春夜晚的微寒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。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,将惨白的光线无情地泼洒在每一寸空间,金属设备反射着冰冷的白光,一排排注塑机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,在灯光下闪烁着油污的光泽,永无休止地重复着“咔嚓!轰隆!”的吞噬与吐纳。
陈默跟在夜班李班(长)身后走进车间,巨大的噪音瞬间包裹了他,耳膜嗡嗡作响。肺部深处那熟悉的、带着细微杂音的闷痛感立刻清晰起来,喉咙里也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。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,随即又被迫吸入那灼热污浊的空气,引发一阵压抑的呛咳。
“咳咳…咳…”他用手背捂住嘴,强忍着。
“动作快点!磨蹭什么!”夜班李班(长)是个干瘦的中年人,眼袋浮肿,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,嗓门在噪音中依然尖锐。他猛地推了陈默一把,指向一台刚停机的注塑机,“顶针卡死了!赶紧处理!耽误了生产你负责?!”
陈默踉跄一步,肺部一阵抽痛。他不敢耽搁,快步走到那台“罢工”的机器前。滚烫的模具口还散发着灼人的热气,一股更浓烈的塑料焦糊味直冲鼻腔。他费力地拉开厚重的防护门,一股热浪扑面而来。果然,一根用于顶出塑料件的金属顶针歪斜地卡在模具里,导致模具无法完全闭合。
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。他拿起旁边油腻的工具箱,翻找着合适的扳手。夜班李班(长)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,刺在他的后背上。他费力地探身进去,扳手卡住顶针的根部,用力一扳! “咔!”一声轻响,顶针松动了一下。 “用力!没吃饭啊!”李班(长)的吼声在耳边炸开。
陈默咬紧牙关,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扳动扳手!肺部憋闷得快要炸开,眼前阵阵发黑。 “咔哒!”顶针终于复位! 他迅速关上防护门,按下启动按钮。机器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,重新开始运转。他靠在滚烫的机身上,大口喘息,汗水浸透了劣质工衣的领口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塑料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