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承砚的脚步在禅房门前顿住。
晨雾漫过青石板,沾湿了他鞋尖,却抵不过门内飘出的沉水香灼人——那是林芷兰从前最爱的香,混着她惯用的玫瑰膏子味,二十年前顾府后园的月光突然漫进他眼眶。
老僧人灰布僧袍的袖口扫过门框,“吱呀”一声推开半扇门。
顾承砚喉结动了动,指腹蹭过胸前半化的桂花糖纸,那是苏若雪今早塞给他的,说“探险要带甜”。
此刻糖纸边缘的锯齿硌着皮肤,像根细针,扎得他心跳漏了半拍。
“你找的人,已非昔日之人。”老僧人声音像浸了水的古钟,低哑里带着慈悲,“当年她被日特追杀,是贫僧在苏州河救起。伤好后便说要‘替故友守个局’,这一守,就是八年。”
顾承砚的指尖在门框上蜷起。
他记得林芷兰,顾家绸庄的绣娘,原主混账时最瞧不上的“粗使丫头”,却在他穿越后第一日,捧着半本《天工开物》来问:“少东家说的‘改良提花机’,可需要先改经线密度?”后来她跟着去丝厂,在染缸前蹲三天记色卡,在织机旁被木梭划破手也不肯停——直到三个月前,巡捕房说她卷了绸庄银子跑路。
“她留了东西。”老僧人转身走向佛龛,褪色的蒲团在他脚下发出轻响。
顾承砚这才注意到佛龛里供着的不是菩萨,是个褪色的布包,包角绣着半朵并蒂莲,正是林芷兰的绣工。
布包打开时,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滞。
泛黄的信笺上,字迹清瘦如竹枝,分明是林芷兰的小楷:“江南织造计划需修正三事:一、缫丝水温应随茧层厚薄调整;二、染坊需设隔火墙防日商纵火;三、资金周转可借道钱庄‘银期票’——此乃少东家上月与苏小姐论商时所言。”
“这不可能。”顾承砚的声音发颤。
他上月与苏若雪在码头仓库讨论改革方案时,特意关了门窗,连账房的王伯都没放进来。
林芷兰怎会知道?
更别说她“跑路”是在计划提出前半个月!
老僧人将信笺推到他面前,信末有行小字被墨点盖住,凑近看,是“若见顾郎,代我叩首”。
顾承砚的指甲掐进掌心,突然想起前日在码头捡到的半块绣帕——帕角也有并蒂莲,当时以为是苏若雪的,现在想来,苏若雪的绣工偏圆润,哪有这般锋锐的针脚?
“叮铃铃——”
顾承砚的怀表突然震动。
他摸出一看,是苏若雪的专线。
接通的瞬间,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:“承砚,英国商会刚来电,渣打、汇丰因寒山寺军火案舆论压力,暂停对日资放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