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今天要立规矩。”顾承砚指尖点在“情报共享”那页,“各厂的原料来源、订单动向、甚至账房先生的老家亲戚——只要和日商沾边,都报给监察委。苏若雪管账,陈行长管银行流水,张老板管车间动静,周老板……”他看向白胡子老头,“您茶馆里三教九流多,听来的闲话也当情报。”
林经理推了推眼镜:“顾少,这会不会……”
“会动某些人的奶酪。”顾承砚打断他,目光扫过陈行长的拇指——果然红了一圈,“但等渡边的‘第二招’砸下来,咱们连奶酪渣都剩不下。”
苏若雪在桌下碰了碰他的鞋尖。
他低头,看见她翻开的银行流水单,最末一行数字被红笔圈着:“福兴棉纺厂,三笔汇款,每笔五千,汇往虹口东长治路。”
那是日租界的地盘。
顾承砚喉结动了动,把涌到嘴边的话咽回去——福兴的赵老板昨天在台上拍着胸脯说“与顾少共进退”,今天就往敌占区送钱?
苏若雪的指尖在桌下轻轻勾住他小指,像小时候在苏州河学划船,她怕翻船时偷偷攥他的衣角。
他回勾一下,无声说“稳住”。
“散会前,我提个私事。”周老板突然扯着嗓子,“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,非要去大公报当记者,说要写‘顾少传奇’。顾少你给句准话,这稿子能登不?”
满座哄笑。
顾承砚也笑,目光却落在苏若雪推过来的流水单上——福兴的汇款时间分别是凌晨两点、四点、六点,正是昨夜工商大会散场后。
散会时已近正午。
陈行长拽着林经理说“去老正兴吃蟹粉”,张老板拍着小王肩膀“带你见真正的商战”,周老板抱着空茶罐直叹气“好茶配不上好嘴”。
苏若雪收着文件,发梢的碎发扫过他手背:“福兴的账,我让阿香去查了。赵太太昨天去了静安寺,捐了二十块香油钱——她向来抠门,除非有大心事。”
“别急。”顾承砚把流水单折成小块,塞进西装内袋,“渡边要的是咱们自乱阵脚。等他收网时,咱们连鱼带网一起捞。”
窗外传来黄包车铃铛响。
青鸟的影子突然投在玻璃上,他敲了敲半开的窗:“顾少,苏小姐。”
他怀里没抱牛皮纸包,左手捏着封皱巴巴的信,封口处沾着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