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停在陈老板泛白的鬓角上:“诸位都听见了。松本不是要跟我们做生意,是要拆我们的台。”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那份折成方块的《日日新闻》,“他们急了,急着在全面开战前把上海的实业家底攥在手里。”
陈老板摸出帕子擦汗,帕子上绣着“荣泰”两个字,边角磨得起了毛:“顾先生,你说该怎么办?总不能坐等着被各个击破。”
顾承砚走到窗前,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明暗。
他指着远处飘着太阳旗的货轮:“我提个新章程——从今天起,所有加入‘实业自救基金’的企业,优先使用招商局的船运,出口配额多给三成。”他转身时,袖扣闪了闪,“但有一条,基金的钱得攥在自己人手里。谁要是偷偷跟日商签了约……”他敲了敲留声机,“这东西,我这儿还有二十盘。”
周老板先拍了板:“我顾全记染坊入!上个月松本要我把靛蓝染料换成他们的‘改良款’,说是便宜,结果染出来的布三天就褪色!”
王经理扯了扯皱巴巴的西装,脖子上的汗顺着领口往下淌:“荣泰纱厂跟!上个月我儿子在圣约翰大学被日本学生打了,这口气我还没咽呢!”
陈老板没说话,手指摩挲着帕子上的“荣泰”。
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,轻轻将一杯温茶推到他手边:“陈太太昨天托我问德国医生的事,我让汇丰的朋友打听了,柏林大学医学院有位专攻枪伤的教授,下个月来上海讲学。”
陈老板猛地抬头,眼里泛起水光。
他抓起苏若雪的手,掌心全是老茧:“苏小姐,我那混小子要是能去德国读书……”
“陈公子若是愿意,商会可以出全额学费。”苏若雪抽回手,从牛皮纸信封里抽出张纸,“但有个小条件——等他学成回来,得给咱们自己的纱厂当技术顾问。”
陈老板的手抖得厉害,纸页发出细碎的响声。
他突然站起来,对着顾承砚拱了拱手:“顾先生,荣泰纱厂入基金!我陈某人别的不会,就会纺线织布,绝不给日本人当帮凶!”
顾承砚望着重新安静下来的会议室,心里的弦松了半寸。
他朝苏若雪使了个眼色,她微微点头,拎起牛皮纸信封往外走。
经过陈老板身边时,她顿了顿,轻声道:“陈太太下午三点在霞飞路咖啡馆等您,她让我捎句话——‘孩子的事,别让老陈操心’。”
陈老板的眼眶又红了。
顾承砚看着苏若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转头对众人笑道:“诸位要是还有顾虑,不妨去后厅看看。苏小姐让人把这半年各厂的订单、账册都搬过来了,咱们当面算笔明白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