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承砚的目光扫过人群,在角落的红木酒柜前顿住——穿深灰西装的中年男人正抱着酒瓶灌酒,领结歪在锁骨处,袖口沾着墨渍。"那是三井物产的小林一郎。"青鸟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,"上周他替川岛跑过宁波港的货单,账本上多了二十箱'机械零件',实际是..."
"是步枪。"顾承砚接得利落。
他摸出怀表看了眼,七点四十五分——松本商社的人向来准点,此刻该在往酒里兑蜂蜜。
他端起两杯清酒,朝小林一郎走去时,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不紧不慢的节奏。
"小林先生。"他用日语开口,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谄媚,"我是瑞丰洋行的顾,听说您最懂生丝的火候?"
小林一郎抬起头,酒气混着烟草味扑过来。
他盯着顾承砚的金叶子胸针,突然笑了:"顾?
你们中国人总说'瑞气盈门',可你们的生丝..."他打了个酒嗝,"松本君说,比不过我们伊势的..."
"松本先生今日没来?"顾承砚把酒杯递过去,"我还想请教他,明日早班火车运的是什么宝贝——他说要'给南京的朋友看'。"
小林一郎的瞳孔缩了缩。
他抓过酒杯一饮而尽,指节重重敲在酒柜上:"你...你怎么知道?"
顾承砚的心跳快了半拍。
他想起苏若雪帕子上的"同气连枝",想起周伯请帖里的齿轮暗纹,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——那是三年前在课堂上讲到"伪满洲国经济统制"时,课本里夹着的老照片的味道。
"松本先生上周在汇丰银行说的。"他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,"他说要让那些'不听话的厂子',都变成'通共'的证据。"
小林一郎的脸瞬间煞白。
他踉跄着抓住顾承砚的袖子,酒气里混着哭腔:"他们要烧账本!
明日早班火车...苏州,转南京...那是川岛的手谕,说要让英美领事看看,中国人自己..."
"叮——"
留声机突然卡了壳,《樱花》的旋律断成刺啦刺啦的电流声。
顾承砚的后颈泛起凉意,他看见穿藏青西装的男人正从楼梯上下来——松本商社的大管家,左眼角有道疤,前天刚在顾家绸庄门口撕了他们的新布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