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李科长笑话了。"顾承砚解下湿外套递给随从,在八仙桌边坐下,指节轻轻叩了叩桌上的茶盏,"方才接了上海的电话,绸庄这个月的生丝到港出了点岔子。"他抬眼时眼底浮起几丝懊恼,"您也知道,现在这世道,洋人卡着船期,日本人又总在码头上使绊子..."
李仲文的手指在椅背敲了两下,坐下来时镜片闪过一道光:"老弟可是在愁资金周转?"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推过去,"我倒有个法子——政府新批了笔实业贷款,专门给配合整合的民族企业。"
顾承砚的目光扫过文件标题,心跳漏了半拍。
他伸手时故意顿了顿,指尖在"华兴商会资产托管协议"几个字上虚虚一按:"李科长这是要我把绸庄交出去?"
"托管而已。"李仲文端起茶盏,吹开浮叶,"等战事平息,原封不动还你。
再说了..."他笑了笑,"听说最近织光会的人总在你绸庄附近转悠?
老弟难道不想借政府的力,清一清这些麻烦?"
顾承砚垂眼盯着茶盏里晃动的茶叶,喉结动了动。
他想起苏若雪此刻应该在福源里的老房子里,和陈叔核对航运提单;想起账房里那本暗格账本,上面记着三十七个洋行户头;想起方才电话里她最后那句"我等你",尾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。
"李科长这是帮我?"他忽然抬头,目光里带了几分犹疑,"那...我需要怎么做?"
李仲文的嘴角翘了翘,放下茶盏的动作里带着几分笃定:"很简单。
明天跟我去财政部见次长,签了这份协议。"他身体前倾,声音放低,"到时候,别说织光会,就是日本人的商社,也动不了你的产业。"
顾承砚的手指慢慢蜷进掌心。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打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。
他望着李仲文镜片后发亮的眼睛,忽然笑了:"那...就麻烦李科长了。"
雨幕里的上海,苏若雪抱着个蓝布包裹穿过弄堂。
油布伞沿的水珠子落在青石板上,溅湿了她月白旗袍的下摆。
她拐进福源里最深处的矮墙,轻敲了三下门环——是陈叔的暗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