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承砚望着他的背影,摸出兜里的碎瓷片。
釉色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,像苏若雪昨天替他理领结时,珍珠簪子蹭过下巴的触感。
他把碎瓷攥进掌心,指腹抵着凹凸的纹路——那是前晚她塞给他的"第三道密码",也是他此刻最稳的底气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窗纸上,投下斑驳的金斑。
顾承砚正对着账本核计重庆纺织厂的产能,院外突然传来皮靴踏地的闷响。
这次来的人没让门房通报,直接掀了棉帘进来。
来者穿件深灰军装,肩章上两颗金星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。
他腰间别着毛瑟枪,枪套磨得发亮,显然是常佩的物件。"顾老板。"他往椅上一坐,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,"军统局行动处陈立群。"
顾承砚放下算盘,目光扫过他领章上的"忠勇"二字:"陈处长找在下,是查账还是查人?"
"查人。"陈立群往前探身,手指敲了敲桌面,"火种联盟的成员名单,资金流向——"他突然笑了,那笑像刀背刮过玻璃,"顾老板该知道,现在这世道,有些东西捂太紧,容易捂出火。"
顾承砚的拇指在碎瓷片上缓缓摩挲。
他想起苏若雪昨晚在月台说的话:"要是他们要全案,你就说'技术细节需与总工确认'。"可眼前这人腰间的枪,比财政部的公文更沉。
"陈处长。"他端起茶盏抿了口,茶水已经凉透,"联盟里有三十七家厂,大到吴淞机修厂,小到弄堂里的染坊。
您要名单,是要管到染缸里放多少靛蓝?"
陈立群的眼神冷了几分,手搭上了枪套:"顾老板这是......"
"再者。"顾承砚把茶盏重重搁在桌上,瓷底与木桌相撞发出脆响,"上个月日商在闸北烧了两家纱厂,凶手还没抓到。
要是名单落在不该落的地方......"他没说完,只是盯着陈立群肩章上的金星,"陈处长觉得,这算谁的责任?"
院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,一片黄叶打着旋儿落在陈立群脚边。
他盯着那片叶子看了会儿,突然笑出声,拍了拍枪套站起身:"顾老板是个明白人。"他走到门口又停住,回头时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,"但明白人也得知道——有些火,该灭的时候就得灭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