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低头时,发间的珍珠簪子闪了闪,"未必为救国"这几个字像块冰,顺着顾承砚的后颈往下滑。
他想起前两日在码头遇见的伤兵,他们缠着渗血的绷带,却还在帮着搬机器零件;想起苏州河上被击沉的货船,整舱的棉纱泡在水里,染得河水像血——这些人拼了命护着的火种,难道要喂给某些人往上爬的梯子?
"明日先回电说'代表人选需商议会董'。"苏若雪突然开口,茶盏里的水纹还没散,"拖三天,我让阿福去汉口找从前的账房先生,他现在跟着孔二小姐当管家,能探探口风。"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,"阿砚,我们护了这么久的东西,不能轻易交出去。"
顾承砚握住她的手,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,卷着远处日军侦察机的轰鸣。
楼下车间的机器声还在响,一下一下,像心跳。
后半夜,顾承砚在办事处的木床上翻来覆去。
月光透过窗棂爬进来,在墙上投出树枝的影子,像极了上海老宅里那株被日军炮弹炸断的梧桐树。
迷迷糊糊要睡着时,楼下突然传来"咔嗒"一声——是门闩被拨开的动静。
他翻身下床,摸黑摸到枕头下的钢笔(笔帽里藏着刀片)。
楼梯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,接着是纸张落在木桌的闷响。
等他冲到楼下时,只看见半开的窗户,风掀起桌上的信纸,最上面那张的署名处,用红笔写着两个字,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——
"故交"。
顾承砚握着"故交"信纸的手还没暖热,第二日清晨,邮差的铜哨声便穿透了办事处的木门。
"顾先生,您的信。"送信的老周头哈着白气,指节冻得通红,信封上"南昌顾氏实业"的字迹歪歪扭扭,邮戳却盖着"重庆"二字。
顾承砚接信时,指尖触到信封里硬邦邦的异物——是张照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