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起货轮上被铁丝捆住的周师傅,想起小宋勾住他衣角的手指,想起外滩燃烧的膏药旗。"我去他办公室坐坐。"他把茶杯递回,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银镯,"你回旅馆等我。"
周明远的办公室在二楼最东头,檀香混着烟味扑面而来。
顾承砚接过递来的龙井,杯底压着张上海地图——正是他上个月托人送到重庆的产业迁移路线图。
"顾先生这次迁厂,损失不小吧?"周明远斜倚在皮转椅上,手指敲着地图上的"苏州河"标记,"听说运到武汉的织机,有三成都泡了水?"
顾承砚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。
那些织机是他带着工人在日军轰炸间隙抢运的,每台都裹着油布绑在船底,根本不可能泡水。"周部长消息倒是灵通。"他笑了笑,"不过损失再大,总比便宜日本人强。
上月在上海,有批染缸配方差点被他们搜走——"
"配方?"周明远突然坐直,瞳孔缩成针尖,"什么配方?"
顾承砚盯着他发红的耳尖,心里的弦"铮"地一声绷断。
他想起苏若雪说的"青龙行动",想起周明远袖口的翡翠袖扣,想起地图上被反复摩挲的迁移路线。
"就是些土法子。"他放下茶盏起身,"不耽误周部长办公了。"
走出财政部大楼时,夕阳把青石板照得发白。
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,指针指向五点一刻。
他拐进巷口的电报局,给上海商会的老陈发了封密电:"查周明远,重点资金往来,速。"
电报机的"滴答"声里,他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,想起苏若雪整理会议记录时颤抖的指尖,想起周明远看见"配方"二字时骤变的脸色。
有些火,该烧起来了。
电报局的铜铃在暮色里晃了七下时,顾承砚攥着发烫的回电冲进旅馆门。
苏若雪正就着煤油灯核对账本,见他额角沾着星点墨迹,钢笔"啪"地掉在算盘上。
"老陈的回电。"他把揉皱的纸页拍在木桌上,字迹被汗水晕开一片,"周明远名下有七家空壳公司,其中'同福洋行'三个月前给英租界'和记洋行'汇过二十万。"他喉结滚动两下,"和记洋行...是去年被工部局查封的日商代购点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