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门时,张司长正往砚台里加水,墨块在他手里转着,渐渐洇出浓稠的墨汁。
"文件都备齐了?"张司长头也不抬。
"备齐了。"顾承砚把檀木匣放在桌上,"另外,我让人把所有原始证据送去军统存档。"
张司长的手顿了顿,墨汁溅在宣纸上,晕开个乌青的圆:"你倒想得周全。"他掀开匣盖,目光扫过那些账册,突然冷笑一声,"山田健次郎这老狐狸,在东京遥控了十年,我还以为他要当缩头乌龟到死。"
"他沉不住气了。"顾承砚拉过椅子坐下,"冻结令一下,他在上海的十三家商行资金链全断。
但更要紧的是......"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几页写满字的纸,"我写了篇文章,想请您帮忙通融几家租界报纸。"
张司长接过纸页,老花镜滑到鼻尖:"'暗流下的日本资本图谋'?"他快速扫过内容,指尖在"伪造票据操控汇率收买买办"几个词上点了点,"你这是要把水搅浑?"
"不是搅浑,是晒在太阳底下。"顾承砚的指节抵着桌沿,"山田在日本,我们没法直接抓他;但他的钱在上海,他的商行在上海,他收买的买办在上海。
只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这些'东洋大老板'是怎么吸我们的血......"他忽然笑了,"舆论的唾沫星子,能淹了他的银行。"
张司长把纸页往桌上一扣,推了推眼镜:"你这是要把经济账算成民心账。"
"民心账才是最算不清的账。"顾承砚站起身,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,在他脸上划出明暗分界线,"下午三点,《申报》《新闻报》《时报》会同时刊登。
张司长,您说那些买办们,敢不敢在老百姓的骂声里继续给山田办事?"
张司长沉默片刻,突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:"去把苏小姐喊来,她手底下那笔小楷,誊抄文章最是清楚。"
等苏若雪抱着一摞资料冲进办公室时,顾承砚正伏在桌上修改最后一段。
她的发梢沾着细雪——不知何时落了点零星小雪,落在她鬓角,像撒了把碎钻。
"线人名单在暗格里。"她把牛皮纸袋放在他手边,"军统的陈站长说,今晚子时前一定把证据锁进保险库。"
顾承砚抬头看她,见她鼻尖冻得通红,伸手替她理了理围巾:"辛苦你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