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垂眸时正看见她耳坠摇晃,那是昨晚他亲手给她戴上的,翡翠珠子上还留着体温。"委员长谬赞。"他直起背,声音稳得像刻在碑上的字,"学生不过把老祖宗'实业救国'的路子,和点新想法糅巴糅巴。"
"新想法?"委员长放下酒杯,指尖敲了敲桌面,"说来听听。"
厅里的呼吸声突然稠了。
顾承砚能看见前排几个银行家的喉结在动,军统的陈立站在角落,钢笔尖正抵着掌心——那是他今早塞酱鸭时说的"认真听"的暗号。
他想起昨夜苏若雪在毛边纸上写的字:"要让他们明白,顾承砚是算盘珠子。"
"学生读凯恩斯的《就业、利息与货币通论》,有句话印象深。"他望着委员长眉心的川字纹,"战时经济不是棋盘,是活水。
民间资本像溪,政府引导像渠,溪入了渠,才能灌田,才能行船。"他顿了顿,"就说纺织厂——改产军被能养三千工人,纱厂做绷带能救三千伤兵。
钱在民间转,税在民间收,军队有补给,百姓有活计...这渠,断不得。"
厅内静了三秒。
不知是谁先鼓起掌,接着是陈立的掌声,再是几个穿军装的将领。
赵世昌的手插在裤袋里没动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烫得灼人。
苏若雪望着顾承砚发亮的眼睛,突然想起昨夜他压在镇纸下的草稿——最后一页写着"以商养兵,商活则兵强",墨迹还带着墨香。
"好个溪入渠。"委员长拍了拍顾承砚肩膀,力度不轻不重,"明日上午十点,来侍从室。"他转身时,军大衣扫过苏若雪的裙角,"顾太太也来,听说你管账是把好手。"
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望着赵世昌转身走向露台,西装后摆露出半截银烟盒——和敌伪信件上的火漆印一模一样。
风从露台吹进来,卷着他的笑声:"顾少东这张嘴,倒真能把稻草说成金条。"
顾承砚的手指在桌布下扣住苏若雪的手腕。
他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急,像敲战鼓。"赵先生说得对。"他望着露台外的竹林,月光正漫过竹梢,"稻草要变成金条,总得有人先弯下腰,捡起来。"
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。
赵世昌站在露台上点烟,银烟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她摸了摸耳坠,翡翠珠子还温着。
等会...或许可以借请教"民间资本税务"的由头,凑过去看看那烟盒里,有没有夹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