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汉口……和记洋行顶楼。”他吐着血沫,“大佐说……说赵胖子要是不签转让协议,就把他沉到长江里喂鱼。”
顾承砚的瞳孔缩成针尖。
他想起三天前在赵宅喝的那碗鸽汤,赵老板拍着他肩膀说“承砚啊,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”时,眼底闪过的那丝慌乱——原来不是怕绸庄倒闭,是怕日本人的屠刀。
“备车。”他扯下特务的黑风衣裹在身上,转头对老周道,“带十个人,要最快的马。”
“那苏小姐?”老周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。
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,江风从破窗灌进来,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。
“她有更重要的事。”他说,声音突然放轻了些,像是怕被风卷走,“等我们从汉口回来,要给她留把最响的鞭炮。”
地下室里,苏若雪正把最后一叠账本塞进铁皮箱。
箱底压着顾承砚去年送她的银锁片,刻着“承”和“雪”两个小字,被磨得发亮。
她合上箱子时,听见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——是顾承砚带着人走了。
墙角的煤油灯突然晃了晃。
苏若雪蹲下身,从砖缝里摸出个铜钥匙,插入墙根的暗锁。
石砖翻转的声音很轻,露出个半人高的地窖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咸菜坛。
她掀开最上面那个的盖子,齿轮的冷光映着她的眼——老吴拆织机时说“这些铁家伙,腌在咸菜里能扛三年”,现在看来,倒像是给日本人备的哑炮。
“凤凰火种计划”的名单还在她怀里。
苏若雪摸了摸胸口,那里贴着和顾承砚的婚书,边角被血浸透了,却依然能看清“生死与共”四个字。
她对着地窖深深鞠了一躬,转身走向电报机——下一封电文,该给那些藏在咸菜坛、米缸里、棺材铺暗格里的机器,找个新的家了。
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轰鸣。
苏若雪走到窗边,望着顾承砚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,指尖轻轻抚过电报机的按键。
她知道,等太阳完全升起时,全中国的报纸都会印着同一句话:上海商会没倒,它只是……换了副骨头。
地下室的煤油灯芯"噼啪"爆了个火星,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。
她低头时,发尾扫过膝头那卷泛着柔润光泽的湖绸——这是顾承砚上月新织的"月光缎",原打算裁给她做婚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