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没收拾行李。”她走过去,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本硬壳书的书脊。
顾承砚正在地图上画标记,铅笔尖在“黄陂”和“江阴”之间拉出条虚线。
听见这话,他手顿了顿,抬头时眼里有火:“我要是收拾了,底下的工人该怎么想?他们守着织机熬了七夜,就为等这批设备运出去。我若先逃——”
“我明白。”苏若雪打断他。
她想起今早去仓库,看见搬运工老陈蹲在织机旁啃冷馒头,看见她就笑:“苏小姐,这机子比我儿子还金贵,您放心,我拿命护着。” 那时她摸出块桂花糖塞给他,老陈的手粗糙得像砂纸,接糖时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
窗外的探照灯又扫过来,白光照在顾承砚脸上,把他眼下的青影照得更重了。
苏若雪突然伸手,替他理了理翘起的发梢。
他的头发有点扎手,是好几天没剪了。
“那你呢?”顾承砚抓住她的手腕,指腹蹭过那只总在响的银镯子,“后日的船,你跟他们一起走。”
苏若雪没答话。
她抽回手,走到窗边。
黄浦江的汽笛声更近了,像有人在喉咙里压着哭。
江对岸,虹口方向的灯火明明灭灭,松井商社的木牌在风里晃,影子像条吐信的蛇。
“若雪?”
她转身时,眼底的光比烛火还亮:“你说……”她摸出牛皮包里的铁盒,指节抵着冰凉的锁扣,“要是我也留下,这铁盒是不是能多个人守?”
顾承砚的瞳孔猛地缩了缩。
指挥所的挂钟“当”地敲了九下。
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,混着江风钻进窗户,像极了某种破茧的声音。
苏若雪的手指在牛皮包内层摸索片刻,摸出枚雕着缠枝莲纹的铜印。
铜面被岁月磨得发亮,边角还沾着去年整理绸缎账册时蹭上的靛蓝染料——那是顾氏绸庄的关防大印,原该锁在上海老宅的檀木匣里。
"这是今早让老周从货轮上追回来的。"她将印章轻轻按在摊开的授权书上,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个圆润的红团,"去年冬天你在苏州河仓库签第一批设备转移协议时,说'商战要讲规矩,可家国存亡,规矩得活人定'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