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刚要抬腿走,就感觉西装内袋里的电报机震动起来了。
拿出来一看,是苏州福源纱厂的周老板发来的消息,上面说:“码头仓库被日商买办给占了,那些人还说‘国民政府管不着租界地’。”顾承砚气得指节都捏得发白了。
他立马转身朝着巷口的黄包车跑去。
跑的时候,风把他西装的下摆都给掀起来了,露出里面别着的铜哨。
这铜哨可是苏若雪亲手用顾氏老银镯熔铸的呢,上面还刻着“共渡”两个字。
他冲着车夫大喊:“去华侨饭店!”车夫拉起车就跑,车铃叮当叮当响个不停,这声音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三年前苏若雪在顾家祠堂敲的那口破铜钟,当时苏若雪说:“承砚哥,再难的坎儿,咱们一起过。”
华侨饭店三楼的会议室里,弥漫着龙井茶香。
苏若雪正趴在红木桌子上核对《战时财产托管协议》。
她拿着墨笔,在“资产归属”那一栏停住了,一抬头,发梢就扫过耳后的淡粉疤痕。
这疤痕是去年她替顾承砚挡砸向绸庄的砖块时留下来的,现在在晨光的映照下,就像珍珠似的泛着光。
这时候,顾承砚进来了,把批文往桌上一拍,“批了。”那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苏若雪的睫毛抖了抖,手里的墨笔“啪嗒”一声掉进了砚台里,溅起的墨点子在“托管”两个字旁边晕成了小花的模样。
她伸手想去摸批文上盖着的朱红大印,指尖刚碰到那热乎乎的墨迹呢,突然就抓起旁边的算盘,“噼里啪啦”地拨弄起来。
“武汉仓库租地,一亩得要三十块钱,长沙那边的运输费,每箱是两块五毛钱……”她的声音有点发颤,但是又清亮清亮的,“互助基金按照企业规模分成了三级,顾氏绸庄认捐五万块,周老板的纱厂认捐三万块……”
顾承砚伸手就把她的手背给按住了。
算盘珠子“哗啦啦”地散了一排,就像撒在桌布上的星星似的。
“若雪。”他轻声地唤着她,看着她的耳尖慢慢红起来,一直红到了脖子那儿,“我得去长江口那边了。那些老船主都说了,今天夜里涨潮的时候可是转运的好时机啊,我得盯着第一船机器装货。”
苏若雪把手抽了回来,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油纸包,塞给了他。
一股桂花的香味混合着温热的甜气就冒了出来——这是她今天早上特意跑到老字号那儿买的桂花糕,和三年前在祠堂塞给他的那块是一样的,连边角都沾着细细碎碎的糖霜呢。
“路上吃吧。”她低着头整理那些散开的算盘珠子,声音轻得就像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,“汉口的那个仓库,我拜托陈老爷子去查过了,那个姓王的买办,最近老是往日本领事馆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