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松本那家伙太贪心了,我们本来是打算治治他的。”突然,他抬起眼睛,目光就像刀尖一样锐利,“可是你,联合荣氏纱厂断了日本商人的棉花来源,还花钱买通码头工人扣下了三船生丝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用指节敲着那张清单,“你这做得也太绝了吧。”
顾承砚就盯着对方手指尖上的翡翠扳指看。
这个扳指他在《申报》上看到过。
去年慈善夜的时候,上海有名的“隐商”陈敬之捐了十万大洋建小学,照片里他戴的就是这个扳指。
难道X先生就是陈敬之?
可是陈敬之不是老是说“商人不掺和政治”吗?
“我这就是为了自保罢了。”顾承砚垂下眼睛笑了笑,手指在椅子沿上的雕花处轻轻摩挲着。
那雕花处有个平安符,是苏若雪今天早上塞给他的,用红绳系在椅腿的内侧。
他一抬眼,目光就跟刀子似的,“林先生,你今儿个来谈事儿,是想给自己赎罪呢,还是来把这事儿给了结?”
这时候,教堂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。
顾承砚耳朵一动,仔细听着,就听到墙根下那冬青丛里传来了三声短咳。
这可是护卫队长老周的暗号,意思是周围没什么异常情况。
他这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儿,可一瞧,林先生的嘴角竟然微微往上翘了翘。
“顾少爷,你觉得就这清单,能把谁给扳倒?”林先生又把眼镜给戴上了,镜片后面的眼睛又变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似的,“松本啊,他就是个小棋子,那个姓陈的……也不过就是个下棋的手罢了。”说着,他突然身子往前一倾,声音压得极低,就跟说悄悄话似的,“你动了日本商人的货,还断了租界的财路,你可知道这上海滩的水,可比你账本上那些数字深得多了去了。”
顾承砚听了这话,后脖子那儿就感觉凉飕飕的。
他就想起昨天晚上苏若雪翻账本的时候突然察觉到的事儿。
七月初七那天,松本想要抢的那个南洋订单,正好就是陈敬之旗下“明远航运”的船期。
原来,那个X先生不是陈敬之,而是在陈敬之背后的……他把心里头那股惊涛骇浪给压下去,手指尖轻轻在清单上敲了敲,说:“所以,X先生着急了,这才派林先生您来谈。”
林先生突然就笑了,他那单边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半寸。
他眼睛看着顾承砚身后的玫瑰窗,月光透过那些碎玻璃,在他脸上划出了几道金色的光斑,“顾少爷,你可真是个聪明人。”他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很柔和,就像是在唠家常似的,“不过啊,你还没见识过真正的游戏。”教堂外边儿的风啊,一下子就变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