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瞅这儿。”顾承砚拿钢笔尖指着“四月初五,顾氏运往南京的三十匹杭绸失踪”这一行,说,“本来还以为是水匪干的,杜三爷说那天黄浦江巡逻艇的路线改了三次,改路线的手令……”他停了一下,笔尖接着往下划,停在“王探长”三个字上,“是王探长的副官代签的。”
苏若雪的手指轻轻搭在清单的边儿上。
她看到王探长名字旁边标着“每月收松本洋行三百块”,再往下看,还有“商会孙理事,码头陈把头”,最后一行是个X,那墨迹黑得跟没化开的墨似的。
顾承砚问道:“这些人的钱都流到哪儿去了?”他的声音就像炭火盆里的红炭,热度都压抑着。
苏若雪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皮纸包,这纸包,就是她刚刚在码头冒着雨整理出来的账目副本。
她把纸包打开,然后就开始在案子上噼里啪啦地拨算盘珠子,一边拨还一边说:“孙理事那个钱庄啊,每个月都往‘华通银行’汇五百块。陈把头的货栈,每个月汇三百块。还有王探长的副官,那可更积极了——”她的手指头停在了一串数字前面,“每一笔都是二百块,不多不少的,这刚好就是松本洋行给的‘辛苦费’。”
“华通银行?”小李一听,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,“那不是挂着美国牌子的外资银行吗?上个月还说要给咱们民族企业贷款……”
“那都是假的。”顾承砚说话的时候,钢笔尖狠狠地戳在了“华通银行”这四个字上,墨水一下子就散开了,就像一朵黑色的牡丹花似的。
“杜三爷说过,这个银行的买办啊,是山本一郎的表舅,这钱转来转去,转三手就又回到东京去了。”
这时候,炭火盆里的火星子“啪”的一声就炸开了。
苏若雪看着顾承砚紧紧绷着的下巴线条,就想起昨天晚上他在阁楼里翻看《日本财阀史》的样子。
那书页都被他的手指头捻得皱巴巴的,台灯周围有一圈昏黄的光晕,他当时对自己说:“若雪,他们可不是只想把顾氏给打垮,他们是想把所有能跟他们抢市场的企业都给打垮。”
“所以,咱们得先把他们伸出来的黑手给斩断。”顾承砚突然就站了起来,他坐的那把椅子在青砖地上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。
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,这时候雨水滴到了清单上,把上面的字弄模糊了一大片,“经济战加上舆论战。”经济战这块儿呢,让赵老板找找海关那边的关系,把华通银行在咱们这儿的账户给冻结喽。
他昨天不是还说欠我人情,也该还了。
说到舆论战……”他眼睛看向小李,“你去联系《申报》的周记者,再找十个被日本商人压过价的布庄老板,让他们把‘松本洋行低价倾销,还抬高生丝收购价’这事儿给捅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