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松本课长?”苏若雪冷不丁地开了口,她的声音就像裹着蜜的针一样,听着甜,可扎人得很。
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胶唱片,说道:“昨天夜里十点的时候,张先生在霞飞路的咖啡馆里见山本一郎呢,还说‘杜某这人办事靠谱,要炸顾记的货轮,他最清楚不过了’。您琢磨琢磨,这录音带要是送到工部局去……”
“不可能!”杜三爷的手“嘭”的一下重重地砸在了墙上,“张先生可是说过……说过事情办成之后就送我去香港的啊!”
“张先生今天早上就坐邮轮去东京喽。”顾承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杜三爷那张已经扭曲变形的脸,“山本的人正在清理门户呢,您还真以为自己是颗有用的棋子啊?您呀,不过就是一块用完就被扔掉的破抹布罢了。”
杜三爷的膝盖突然就软了。
他只能扶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,他身上那件青布长衫的下摆沾上了青苔,那模样就跟一只被拔了毛的老鸡似的,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月光照在他鬓角的白发上,哪还有一点“白手套”该有的体面样儿啊?
“我晓得山本的老窝在哪儿。”他冷不丁地一把抓住顾承砚的裤脚,“就在闸北纱厂后面的那个废弃仓库,里面存着二十箱鸦片呢,还有……”
“还有你给他记的那些账吧。”苏若雪蹲下身子,手指轻轻敲了敲他腰间的牛皮袋子,“上个月顾记往苏州发了三十匹杭绸,账上写的是‘运费五块’,可我查过船行的底单,实际上是十五块。多出来的那十块,是不是给山本拿去买通巡捕了?”
杜三爷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。
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去解牛皮袋上的铜扣,掏出一个油乎乎的账本,那纸页的边缘被虫子蛀得就像被狗啃过似的:“都在这儿呢,山本拿绸庄当幌子来洗钱,控制了七个织坊,就连李会长的米行都……”
“承砚。”苏若雪抬起头看向他,眼睛在夜色里就像星星一样明亮。
顾承砚接过账本,手指碰到纸页上的墨迹,这可是杜三爷的笔迹,每个数字写得都带着一种讨好的圆润劲儿。
他翻到最后一页,果然看到写着“松本课长 支那劳工三百人 每人月银两块”的记录,那墨迹还没干呢,还能闻到一股新鲜的墨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