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,还夹杂着木箱落在地上发出的那种闷闷的响声。
顾承砚赶紧屏住呼吸,苏若雪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盖在他的手背上了,那手凉得让人吃惊。
“这是最后一批了?”回答的是一个带着江浙口音的男人的声音,“山本那个老鬼子还挺会挑时候的——沪西的巡捕房最近查得可严了。”
“您就放心吧。”之前那个声音变得特别谄媚,“吴淞口的暗桩早就被买通了,巡捕房的王队副每次都要抽双份的烟土呢。”
苏若雪的指甲轻轻地在他的掌心掐了一下。顾承砚心里清楚,她这是在暗示呢——王队副上个月才收了顾家的“好处”,还口口声声说要“保护民族产业”。
“杜三爷”这仨字传过来的时候,顾承砚的太阳穴“怦怦”直跳。
他知道这个杜三爷,是法租界外边的地下财神爷,专门给人洗鸦片钱的。
不过杜三爷背后的事儿……顾承砚就想起前两天在商会听到的闲话了,说是有个“贵人”老是在霞飞路的咖啡馆见人,戴着个礼帽压得低低的,就连巡捕房的探长见了都得弯腰行礼。
“明天午夜,最后一批货就入库了。”
这话就像一根针似的,扎得顾承砚后脖子生疼。
他伸手摸到怀表里的地图,那用红笔标着的荒滩一下子就好像活了过来——原来山本不是在等涨潮啊,是在等这些见不得人的货,顺着暗渠流到更黑的地方去呢。
苏若雪冷不丁地扯了扯他的衣袖。
他顺着苏若雪的目光往上一瞧,正好瞅见“杜三爷”转身的侧影——礼帽下面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围巾,那花色,跟前几天在汇丰银行门口看到的某个“荣先生”的围巾简直一模一样。
顾承砚的牙关咬得死死的。
他就想起昨天晚上苏若雪在煤油灯下算账的事儿了:山本这半年多额外多出来的收入,都够买通大半个闸北的巡捕了。
可这杜三爷搭上的,恐怕不是巡捕房这么简单,而是更上面的人……
“走。”他凑近苏若雪的耳朵小声说,“再待一会儿就要露馅了。”
渔网堆那边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动静。顾承砚弓着身子往外慢慢蹭,鞋底冷不丁就粘上了个滑溜溜的玩意儿——原来是一滩没擦干净的机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