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当周德威被美人半扶半抱着送去厢房歇息后,厅内只剩下顾远与范文二人。侍者悄然退下,门扉合拢,隔绝了外面的声响。跳跃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,投在墙壁上,如同对峙的巨兽。
空气瞬间凝滞,方才虚假的融洽荡然无存,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无声的锋芒。
范文放下酒杯,杯底与桌面轻轻一碰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他抬起头,目光如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,直刺顾远:“顾兄好手段。周将军性情中人,几杯酒,几个美人,便已心思浮动。”
顾远靠向椅背,姿态放松,眼神却锐利如鹰:“范先生过奖。周将军乃真性情,顾某不过是以诚相待。倒是先生…”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,“酒不饮,菜不用,美人更是视如无物。莫非是嫌顾某招待不周?还是…心中另有盘算?”
“盘算?”范文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,只有洞穿一切的冷冽,“顾兄的盘算,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。范某不才,近日夜观星象,推演棋局,这天下大势,已悄然行至中盘。而顾兄你…正布下天罗地网,隐隐形成绞杀之势!”
顾远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,指腹缓缓摩挲着细腻的瓷壁,脸上那抹惯常的、带着北地豪爽的笑意并未完全褪去,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毫无波澜的寒潭。“范先生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带着一种刻意的随意,“周将军舟车劳顿,难得放松。倒是先生,一路风尘,却依旧神思清明,令人佩服。潞州一别,先生奇门之术想必更上层楼?不知…可曾推演过这天下棋局,行至何处了?” 他抛出一个诱饵,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范文的脸,捕捉着最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范文端坐如松,青衫素净,仿佛未沾染半分厅内的酒气脂粉。他并未看顾远,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清茶上,水面倒映着跳跃的烛光。闻言,他抬起眼皮,那眼神平静得可怕,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,清晰地映出顾远的身影,也映出他试图隐藏的试探。
“棋局?”范文的声音清朗,却像冰冷的玉石相击,不带一丝暖意,“顾帅问得好。这棋局,范某确也推演了几分。观星望气,见荧惑守心,贪狼星动于北,破军隐于河东…此乃杀伐再起之兆,棋局确已行至中盘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终于转向顾远,那平静的眼底骤然射出洞穿一切的精芒,“而在这中盘绞杀之势中,顾帅你的影子,无处不在,步步杀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