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蝉鸣黏腻地缠绕在梧桐树枝上,初三(2)班的玻璃窗外,阳光把黑板上的"月考倒计时30天"烤得扭曲变形。王敏第无数次望向教室后排那个空座位,阿杰的课桌上还摊着上周的物理试卷,红笔批改的47分像道新鲜的伤口。
"老师,阿杰妈妈电话打不通。"班长抱着作业本站在办公室门口,马尾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王敏的指甲掐进掌心,手机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"阿杰母亲"的号码,她已经拨了整整十七遍,每次都在第十声忙音后变成冰冷的机械女声。
第八天清晨,派出所的蓝白警灯刺破小区的寂静。阿杰妈妈裹着真丝睡袍站在玄关,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混着未散去的酒气。"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。"她对着记录本翻动的沙沙声轻抿嘴唇,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,"他说要去买文具,拿了一千二就走了......"
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。阿杰妈妈盯着墙上的电子钟,秒针每跳动一下,太阳穴就跟着抽搐。三天前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:那天她正在试穿新到的限量款连衣裙,儿子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,带着不合时宜的犹豫:"妈,学校要订辅导资料......"她头也不回地甩出几张钞票,镜面衣柜映出儿子攥着钱的手,指节发白。
此刻的阿杰正蹲在长途汽车站的男厕所里,廉价球鞋踩在潮湿的瓷砖上。他数着隔间门板上的涂鸦,第七行刻着歪歪扭扭的"想家"二字,被后来的"傻逼"覆盖了一半。口袋里的美工刀硌着大腿,这是他昨天在五金店顺的——当时老板娘正低头刷短视频,收银台的监控红灯亮得刺眼。
"前往江陵的旅客请到3号检票口......"广播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阿杰。他把鸭舌帽檐压到睫毛,混在拎着蛇皮袋的农民工中间。大巴发动机的震颤从脚底传来,后视镜里,这座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正在后退,化作灰蓝色的雾。邻座大叔递来的廉价香烟味钻进鼻腔,他突然想起父亲离家那晚,也是这样刺鼻的烟草味。
深夜的江陵街头,霓虹灯牌在雨幕里扭曲成诡异的光带。阿杰在便利店的冷柜前驻足,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和眼下青黑的阴影。货架上的关东煮冒着热气,店员低头玩手机的瞬间,他迅速扯下塑料袋,三个鱼丸滚进怀里。防盗警报响起时,他撞翻了整排泡面,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。
雨越下越大,阿杰躲进天桥下的纸箱堆里。远处的警车红蓝灯光扫过积水,他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。裤袋里的纸条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软,那是临走前写的:"我去寻找真正重要的东西了,别找我。"字迹晕染开来,像极了小时候妈妈在家长会签到本上敷衍的签名。
第七天凌晨,网吧的蓝光映照着阿杰布满血丝的眼睛。他盯着游戏界面的倒计时,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。网管第三次来催续费,他摸出藏在内衣口袋的学生证——照片上那个笑出虎牙的少年,和此刻镜中面色阴沉的自己判若两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