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烟机的嗡鸣声混着滚烫的油花爆裂声,我盯着锅内逐渐膨胀的虾片,舌尖已经开始期待酥脆的口感。搪瓷盆里的玉米淀粉还沾着我掌心的汗渍,直到那道残影突然划破眼前的热气——有团黑影不知何时溜进了厨房,此刻正栽进翻涌的油花里。
“不!”我抄起锅盖的手僵在半空。尖锐的惨叫炸开,沾着油星的毛发瞬间蜷曲成焦黑的硬壳。油锅剧烈沸腾,浮起的虾片裹着细碎的黑影,在猩红的火光里膨胀成诡异的琥珀色。那团黑影疯狂扑腾的爪子拍打着锅壁,溅起的热油像滚烫的钢珠,接连砸在我的手背和锁骨,皮肤立刻腾起细密的燎泡。
但掌心传来的触感更让我窒息——当我发疯似的掀翻油锅,那团曾经柔软的东西,此刻硬得像块烤焦的面包。我颤抖着去触碰,焦脆的表层竟连着皮肉撕下大片,露出皮下翻卷的红肉。呜咽渐渐微弱,唯有一双湖水般的蓝眼睛仍保持着惊恐的圆睁,倒映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。
救护车的蓝光刺破雨幕时,我还攥着半块黏着黑毛的虾片。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焦糊味刺进鼻腔,那具焦黑的躯体搭在操作台边缘,凝固的油膜下渗出暗红的血水。值班医生推了推眼镜:“三度烧伤面积达70%,就算植皮手术成功率也不到20%,建议安乐。”
签字笔在同意书上洇开墨团,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。当时也是这样浑身湿透的一团黑影钻进楼道,蓝眼睛在黑暗里像两盏小灯笼。我用吹风机给它烘干毛发时,它把冰凉的鼻尖埋进我颈窝,咕噜声震得人发痒。此刻那张同意书的纸角被泪水晕开,值班护士递来的纸巾擦不净指缝里凝固的油渍。
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,我数着救护车尾灯消失的方向,看雨珠砸在地面,溅起无数个小坑。那团黑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,焦黑的肚皮几乎停止起伏,唯有那双蓝眼睛还倔强地睁着,像两汪被冻住的湖水。当它终于阖上眼睛时,我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渗满了血——那是攥着虾片太过用力,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。
尖锐的闹铃声突然刺破这片死寂。我猛地睁眼,发现自己瘫坐在厨房地板上,电磁炉显示板上的时间跳着“00:00”,锅里的油早已冷却,凝结的油膜上干干净净。被掀翻的搪瓷盆倒扣在一旁,玉米淀粉洒了满地,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白光。
我踉跄着扶住操作台,手背和锁骨的燎泡触感还如此真实,可低头看去,皮肤光洁如初。冰箱上贴着的便签条提醒我:明天记得去宠物医院领养流浪猫。而那包从未存在过的猫粮,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,连同那张空白的安乐同意书,一起浸泡在泼翻的冰红茶里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,在地面投下细密的网格。我颤抖着打开手机相册,里面全是流浪猫救助站的照片——蓝眼睛的狸花猫、缺了耳朵的玳瑁猫,却独独没有那只让我魂牵梦萦的黑影。原来所有的温暖与悔恨,都只是独居三年来,在无数个深夜里,被孤独催化出的幻觉。
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,我站在门口,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老旧管道的呜咽。那口想象中的油锅根本不存在,角落里只有积灰的纸箱,以及去年生日时,朋友送的、从未拆开过的油炸食品礼袋。当风掠过脖颈,我恍惚又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,可回头望去,只有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微微晃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