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季的第七天,便利店的空调发出垂死般的嗡鸣。我数着货架上积灰的泡面盒,突然听见仓库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掀开防水布的瞬间,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撞进视线——是那只瘸腿的橘猫,它正蜷在过期饼干箱上,尾巴不安地拍打空气。
"出去!"我抄起墙角的扫把。猫敏捷地跃开,爪子在纸箱上抓出刺耳声响。忽然,便利店玻璃门被推开,带着寒气的雨丝涌进来。我回头时,正对上店长阴沉的脸:"监控拍到你喂流浪猫?上周李姐女儿被抓伤的事,你还嫌闹得不够?"
记忆如潮水般翻涌。那天暴雨倾盆,穿蓬蓬裙的小女孩倒在巷口,膝盖渗出鲜血。我冲过去抱起她时,看见橘猫仓皇逃窜的背影。但现在回想,小女孩的哭声里似乎掺着某种不真实的回响,就像隔着毛玻璃的电视杂音。
深夜打烊后,我在储物间发现被咬开的猫粮袋。愤怒冲上头顶,我抓起防身用的棒球棍冲进雨幕。远处传来猫叫,我循声追到拆迁区,生锈的路灯在积水里投下扭曲的光。橘猫蹲在断墙残垣上,后腿的伤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。
"为什么要伤人?"我的声音在雨夜里颤抖。棒球棍挥出去的刹那,往事突然像快进的胶片——七岁那年,我在巷口捡到受伤的橘猫,用零花钱买火腿肠喂它;实习时,我曾偷偷给流浪猫治疗伤口;还有上周,当店长问起小女孩的伤势,我下意识地说:"是那只猫干的"。
棍子停在离猫半米处。橘猫突然发出一声哀鸣,声音里带着某种熟悉的呜咽。记忆轰然炸裂,我想起母亲总说我小时候爱幻想,想起院长说我潜意识里害怕被抛弃,想起监控录像里根本没有小女孩的身影,只有我对着空气挥舞手臂的荒诞画面。
雨水混着泪水模糊视线。橘猫歪着头看我,尾巴轻轻扫过我的手背。这动作如此熟悉,就像多年前那个蜷缩在纸箱里的小生命,用尾巴安抚受惊的我。它忽然转身,瘸腿在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,消失在巷子尽头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,我常在凌晨打烊后,带着猫粮来到拆迁区。起初只能看到墙根处凌乱的爪印,直到某个雾蒙蒙的清晨,我听见了那声试探性的"喵呜"。橘猫从坍塌的砖墙后探出脑袋,后腿的伤似乎愈合了些,只是奔跑时仍有些跛。
我开始在便利店仓库角落,为它准备干净的纸箱和清水。当它终于肯小心翼翼地蹭我的手心,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时,我忽然发现,原来所有的愤怒与恐惧,都源于内心深处那个始终没被治愈的小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