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邙山状元冢的封土被春雨泡得松软,陈砚秋的铁锹掘开太平兴国三年状元吕蒙正墓时,带出的不是腐土,而是散发着松烟味的靛蓝色砂粒。赵明烛的银簪挑开棺椁缝隙,簪尖立刻结出霜花——棺内喷出的寒气里裹着未散的文气,在晨光中凝成《破窑赋》的句子。
"缺右掌骨。"薛冰蟾的机关手甲拂去棺内积雪般的防潮石灰,精钢指尖叩响遗骸的腕骨,"断面有青铜锈迹,像是被利器齐腕削去。"
陈砚秋俯身细看。吕蒙正的骸骨穿着已经碳化的朱色官袍,胸骨处压着方裂成两半的歙砚。但最骇人的是右手腕骨——断处不仅平整光滑,骨腔内还塞着卷微型《状元卷》,纸页上每个"皇"字都被朱砂划去。
崔月隐的五色罗盘突然指向棺尾。她拨开堆积的陪葬书简,露出底下用三百六十枚铜钱摆成的卦象——正是《周易》"火天大有"卦,但每枚钱孔都穿着半截青铜钉。当雨水滴入钱眼时,铜钉突然渗出黑血,在棺底汇成《千眼图》的残纹。
"看颅骨。"赵明烛的异色瞳骤缩。吕蒙正的天灵盖上有七个针眼大小的孔洞,排列成北斗形状。薛冰蟾的手甲放大镜片显示,每个孔洞边缘都有灼烧痕迹——正是御医用来治疗头风的艾灸技法,但灸点恰好压在《颅囟经》记载的"灵府七穴"上。
陈砚秋的断钥突然自行飞向遗骸左肋。钥匙插入第三根肋骨的缝隙时,整具骸骨突然震颤,藏在胸腔的某个物件"当啷"落地——是枚刻着"锁院"二字的青铜印,印纽却是罕见的獬豸噬月造型。印底沾着早已干涸的朱砂,在雨水中渐渐晕开,显出一行小字:"黜落者当掌文衡"。
"开天禧二年的棺。"崔月隐突然割破手指,将血滴在罗盘中央。指针疯狂旋转后停在西北角,那里葬着天禧年间状元蔡齐。当铁锹掘开墓土时,所有人都倒吸冷气——棺椁表面的黑漆正在大片剥落,露出底下用矾水写的密密麻麻的黜落者名单。
蔡齐的遗骸比吕蒙正更骇人。颅顶钉着三枚青铜钉,呈"品"字形贯穿头骨。赵明烛的银簪刚触碰钉帽,钉子就自动旋出半寸,带出颅腔内已经碳化的《谢恩表》残页——文字内容与官方记载的版本截然不同,文中"陛下"二字全被改为"韩公"。
"钉尾刻着爻辞。"薛冰蟾的手甲夹起一枚青铜钉。放大镜下可见"上九,亢龙有悔"的小字,但"悔"字被利器刮去,改成了"黜"字。更诡异的是,钉子表面布满了细如发丝的孔道,里面渗出靛蓝色液体,遇空气即凝成《景佑黜落录》的残句。
陈砚秋肋间的旧伤突然剧痛。他撕开衣衫,发现《锁院赋》的文字正从伤口涌出,在雨中组成父亲的手迹:"七钉镇文曲,三百六十骨锁山河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