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宁四年的初雪落在汴京朱雀门上时,西夏使团的驼铃正穿透西北刮来的黄沙。陈砚秋站在皇城司的了望塔里,看着那些披着牦牛毡的党项人穿过御街,驼峰间晃动的经匣在雪光中泛出诡异的青蓝色。这颜色他认得——甘州回鹘特产的"沙青"颜料,专用于绘制佛经中的修罗恶鬼。
礼部主客司的官吏捧着黄绫包裹的《开宝藏》迎上去时,为首的西夏国师嵬名法真突然用党项语高诵《金刚经》。那声音像钝刀刮过陶罐,惊起栖在汴河浮冰上的寒鸦。陈砚秋眯起眼,注意到国师腕间的玛瑙念珠每数到七颗,就有颗暗红的珠子闪过血光。
"是西夏文活字。"薛冰蟾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,她指尖的铜针正微微震颤,"每颗珠子内嵌磁石,与驼队里那口铁经幢共振。"她掀开袖口,露出绑在臂上的罗盘,指针疯狂转动着指向使团方向。
孟九皋的竹杖突然在青砖上划出三道深痕。老人枯瘦的手指从怀中摸出片残破的桦树皮,上面用炭笔勾勒着兴庆府的地形。陈砚秋认出这是西夏"擒生军"的布防图,但奇怪的是所有营寨标记都用了大宋国子监刊印的《论语》夹注符号。
"贺兰山下的活字坊。"老人嘶哑的声音混在风雪里,"他们用缴获的毕昇陶范,浇铸了西夏文《孟子》。"
朱雀门外突然骚动起来。
嵬名法真从经匣取出的不是佛经,而是卷用泥金写在青稞纸上的长卷。礼部侍郎韩似道接过时,纸卷在阳光下突然浮现出暗纹——那分明是陕西五路的城防图,但山川走向全用《周礼》的注疏文字标注。更诡异的是图纸遇热后,党项文字在宋体字行间渗出,像伤口结出的血痂。
"沙州特产的隐写纸。"崔月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官服袖口还沾着朱砂,"用骆驼刺汁液写字,遇体温显影。国师方才故意高声念经,是要用声波震开经卷夹层。"
陈砚秋看见辽国使团的马车停在三百步外。耶律德崇掀开车帘,手中把玩的正是上个月榷场查获的"诗笺弩"。这种能将薄纸射出二百步的暗器,此刻夹着的竟是国子监刊印的《春秋》义题。
皇城司的密探突然从西巷冲出,他们押解的犯人让陈砚秋瞳孔骤缩——那是个穿着宋人襕衫的党项青年,胸前却挂着辽国同文馆的铜牌。犯人踉跄着跌倒,从发髻里滚出几颗带血的陶粒。
"西夏文活字。"薛冰蟾蹲下身,用银簪拨弄那些陶粒,"看这烧制火候,是灵武窑的工艺。"她突然用簪尖刺破陶粒,里面竟流出黑稠的液体,在雪地上蚀刻出秦凤路的驿道分布。
韩似道突然击掌三声。
十二名国子监生抬着雕版走上御街,版上阴刻着本届会试的《尚书》考题。嵬名法真见状冷笑,从随从手中接过个皮囊,倒出堆黄澄澄的铜活字。那些字块落在青砖上,竟自动排列成雕版上完全相同的版式,连断版处的裂纹都分毫不差。
"磁州窑的磁泥。"孟九皋的竹杖点在铜活字上,"烧制时掺了磁粉,能感应地下埋设的磁石轨道。"老人突然掀开道旁积雪,露出砖缝里暗藏的细铁屑——这些铁屑排列成国子监藏书阁的平面图。
崔月隐的朱砂盒突然脱手坠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