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鸾死在了二十一岁那年的春日。
那日春雨方歇,正是日光熹微之时,棠花娇嫩,葳蕤生香,雨珠折射光华点点,枝叶间有莺雀啼鸣,一派大好春光。
前院传来欢天喜地的锣鼓声和鞭炮声,是她的夫君正在娶妻。
她已被他休弃,又被婆母锁在这处牢房中,着人看管着,好不叫她在这种大喜日子里出去惹是生非。
她瘦的不成人样,被沉重的锁链锁着,孤独地蜷缩在地上,初春的潮湿和冷意钻进了她的骨头缝中,全身上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。
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一步。
明明三年前,她还是娇养在深闺中的四小姐。
她有父亲,有祖母,还有兄弟姐妹,虽然府内纷争不断,可她不必管那些,每日做的只是吟诗绣花,想的只是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。
只是到后来,又发生了许多事,府中春日宴,她失了清白,被迫远走上京,却又在半路被叛军捉住,卖入烟花之地。
这些年,她身世飘零如飞絮浮萍,当有人找到她替她赎身时,她以为自己终于有枝可依。
可她没想到,夫君竟是中山狼,一朝得势,便将她休弃,转头娶了美娇娘。
温柔乡变虎狼窝,桃花妆亦成胭脂泪,她金银散尽吃尽苦头,竟为他人做了嫁衣。
如今她吊着一口气被关在这里,想来今日,便是她的死期了。
牢房的门被打开了,有人走了进来。
初春的阳光照在他背后,让他的五官变的十分模糊,云鸾神情恍惚地看着他,眼前浮现的是当年初见时他的气度与风采。
他似乎变了,又似乎没变,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变化的话,大概就是他眉宇间的成熟与冷漠,深刻的令她惊心。
这个男人长了一副好皮囊,曾经令她倾心不已,但如今她看见他,眼中就只剩下掩饰不住的厌恶与仇恨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云鸾开口,喉咙里溢出沙哑不成调的话语。
他坦然回答:“我来送你上路。”
她早就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,只是不甘心地问:“新妇是谁?”
“绍安郡主。”
她有片刻愣怔,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这郡主是谁。
季砚临来这里前喝了点酒,他原本还想告诉她他如今是如何风光的,见她躺在地上蓬头乱发的丑陋模样,又瞬间失去了兴致,只淡漠道:
“罢了,如今的沈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,乃是新朝第一大世家,还有谁在乎你这身世不明的四小姐。”
他又说了几件前尘往事,云鸾只神情恍惚地听着,后来,大概是外边的婆子等急了不耐烦地催促:“侯爷,吉时可耽误不得,郡主还在等您回话。”
季砚临这才回神,语气极温柔地应了一声:“知道了,嬷嬷请先回吧,我随后就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