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区工人宿舍地下二层废弃锅炉房。水泥墙渗着黑水,墙角爬满青苔。空气又湿又闷,弥漫着霉味、汗臭和烟味。
四块木板搭在水泥墩上,周围围着十三个人。头顶悬着盏"河内"牌煤油灯,光线暗黄不稳。
我坐在靠墙角落,手里攥着三张牌,眼睛却在扫视每个人的指缝和眼神。
第三周了。这地方每晚十点到凌晨两点变成园区里最隐秘的交易所。
"加注。"阿福,个子矮小的越南佬,推出两包康师傅方便面和半条红塔山,"跟不跟?"
对面瘦猴李子咬着下唇,犹豫片刻,从兜里掏出一小瓶磺胺片,扔在桌中间:"跟了。"
没人赌钱。园区里钱不值钱。赌的是命——药品、罐头、香烟、火柴。
偶尔有更值钱的:逃生路线图、守卫轮班表,甚至是园区某些主管的把柄。
第一次来锅炉房是食堂暴动后的第三天。张力,个子不高的B区电工,把我领来的。一路上他神神秘秘:"这地方能解决点实际问题。"他没明说,但我懂——在这鬼地方,情报和物资比命还值钱。
头几次只观察不参与。这儿的赌法跟我见过的不太一样。
最流行的是种叫"九尾龙"的越南牌,用扑克牌但规则特殊:三张为一手,点数加总的个位数决定大小,九最大零最小,花牌算十即零点,同点比花色,黑桃最大。此外还有简化版的炸金花和二十一点。
最大问题是潮湿。牌在这鬼地方一小时就开始发软变形。罗甲门的控牌路子必须调整——拇指走位要浅,食指摩挲力度减轻,出牌角度略微下沉三分。还得把牌多晾一会,避免黏连和翻不开的尴尬。
"新来的怂货,敢不敢玩啊?"阿福冲我咧嘴,露出两颗金牙,"小赌怡情啊,细狗娘的。"普通话奇怪,加一堆越南腔。
我装作犹豫,点点头。第一局选了最简单的二十一点,下注两包榨菜。看准了发牌老张的习惯,知道他从下面发牌时喜欢右手小指微曲,露出一条缝,能瞄到牌面。
故意输了,让他放松警惕。第二局赢回来,不多,刚好平手。第三局又输。第四局小赢。
全在计划中。进场先示弱,赢少输多,千万别太高调。三小时下来,得了两包饼干和半瓶维C,不亏不赚,但建立了存在感。
回宿舍路上张力拐了我一肘子:"身手不错啊,咋不多赢点?"
"长线思维。"我看了他一眼,"出风头的,这地方活不长。"
张力笑得像只老狐狸:"聪明人。明儿接着去。"
第二晚研究了每个常客的小动作和习惯。胖子小刘出老千,但手法粗糙,洗牌时左手拇指会卡住几张好牌;
越南阿福每次加注前会不自觉揉鼻子;
独眼龙李大顺看好牌会屏住呼吸,右眼微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