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的秋夜凉意渐浓,鸿胪寺西院的灯火却将整片坊墙染成暖黄。十七间临时改建的学舍内,此起彼伏的诵读声穿透窗棂——波斯语的弹舌音、梵语的卷舌颤音、大食语的喉音,与唐人的官话交织成奇特的交响。狄仁杰手持竹杖缓步巡视,杖头铜铃轻响,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。
"哒鲁噶,这是'贵国君主安好'的波斯语发音。"波斯裔译官哈立德揪着胡茬,用生硬的官话纠正学员的发音。案前的青年憋红了脸,第三次尝试时终于发出标准的弹舌音,却不慎咬破舌尖,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小片血渍。
"真主啊!"哈立德突然拍案而起,吓得周围学员齐刷刷抬头,"太棒了!看见没?这血渍比波斯湾的红宝石还珍贵!"他抓起青年的手腕,举到烛火下,"舌头就是这样磨出来的!当年我父亲教我时,逼我含着鹅卵石练发音,吐出来的口水都是红的!"
青年抹了把嘴角,涩声道:"先生,可这样...真的能学会吗?"
哈立德突然收起笑容,神色郑重:"孩子,你知道波斯商人为什么能横跨万里?不是靠骆驼,是靠舌头!一句得体的问候,能让沙漠里的强盗放下弯刀。"他抓起案头的弯刀,寒光映在学员们脸上,"现在,继续!把每个音节都当成刺向敌人的刀刃!"
最严苛的训练在清晨。当晨钟敲响,学员们必须在半炷香内完成五国问候语的转换。有人慌乱中将大食语的"愿真主保佑"说成了"愿佛祖慈悲",引来满堂哄笑。
"肃静!"天竺僧人达摩多罗猛然甩动佛珠,檀木珠串撞击声震得屋梁落灰,"在中天竺,说错神明的名字,会被视为亵渎!"他摘下颈间的贝叶经,泛黄的叶片上梵文闪烁,"你们看这经文,每个字母都关乎生死。语言不是儿戏,是打开异国之门的钥匙,错一个音节,便可能锁死整条通路。"
商务术语课上,粟特商人出身的教师阿罗憾将算盘拍得震天响:"听好了!'丝绸'在波斯语是'派图斯',但议价时要说'褪色的派图斯',这是压价暗语!"他抓起案头的羊毛毡,突然甩向空中,毡子如飞鸟般掠过学员头顶,"就像这毡子,看着厚实,实则..."
"紧急通知!"负责礼仪的助教撞开房门,文书在风中哗哗作响,"明日有拂菻使团到访,需四人充当临时译官!"
学舍瞬间炸开锅。被点到的学员脸色煞白,抱着词典疯狂翻找。角落里的阿史那拓突然被人拽起:"拓兄!快救救我!拉丁语的敬语到底怎么说?"
"别急。"阿史那拓掰开对方揪着自己衣襟的手,用炭笔在掌心默写,"记住,拉丁语讲究词格变化,'尊贵的阁下'要说'Dominus clarissime',重音在..."
"都安静!"狄仁杰的竹杖重重敲在地上,铜铃骤响,"这便是最好的试炼。记住,真正的外交场合,没有第二次开口的机会。"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,突然停在阿史那拓身上,"你,站出来。"
阿史那拓缓缓起身,掌心的炭灰蹭在衣袍上:"大人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