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娜尔却是面露欢喜,道:“良娣醒了,想要见您呢!”
拓拔濬揪起的心蓦地放下,他避开阿娜尔的目光,声音平稳得近乎生硬:“黄县令还等着本王去议事。本王就不过去了。你去请崔太医,看看要不要调整药方或是针法,需要什么,叫江辅派人回京去取。”说罢转身离去。
晚上回来后,拓拔濬脚步略显迟疑,终究还是踏入了阿依房中。他刻意避开床榻方向,只向阿娜尔询问阿依的情况,得知她白天醒了两次,每次都有一两盏茶的功夫。崔太医诊后也说毒势尚算平稳,虽无法尽除,但对心脉的侵蚀仍在可控之内。听闻这些,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动,面上却只不动声色地交代了几句“好生照料”之类的话,便推门欲走。仿佛急于逃离这弥漫着药味、也弥漫着他心头那点难以言喻芥蒂的空间。可刚迈过门槛,身后便传来阿娜尔一声带着惊喜的轻呼:“良娣醒了!”
他脚步猛地一顿,身体已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——几乎是瞬间便折返回去,几步抢到阿依床边坐下,一把攥住了她那只露在锦被外、带着病中微凉的手。然而,当视线触及她苍白憔悴的面容,千言万语堵在喉头,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阿依缓缓睁开了眼,那双平素润泽灵动的浅褐色眸子,此刻显得干涩无光。她吃力地牵动唇角,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,极轻地唤了一声:“夫君。”
阿娜尔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房门。
拓拔濬自己都未曾预料,那如决堤洪水般的情绪会来得如此汹涌澎湃。几乎就在阿依那声微弱的呼唤钻入耳中的刹那,滚烫的泪水便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,顺着脸颊肆意流淌,任凭他如何压抑也无法止住。
他紧握着阿依的手,埋首在她身侧,任由泪水无声地洇湿了锦被一角,过了好半晌,那汹涌的悲恸才稍稍平息。他抬起头,正对上阿依依旧努力维持着的浅淡笑容。只听她气息微弱,轻声戏谑道:“夫君哭成这样,我是快要死了吗?崔太医不是说我能撑十天等解药吗?”
见阿依这个时候还在开玩笑,拓拔濬心头百味杂陈,又是心疼又是无奈,低声斥道:“别胡说了。逐远去找秋仁要解药,十日必归。”
阿依努力抬起绵软无力的手,指尖轻颤着擦拭他脸上的泪痕:“既然一定会有解药,夫君还哭什么?”
拓拔濬顺势将一侧脸颊埋入她温凉的掌心,板起面孔,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和后怕:“拓拔余要杀的是我,谁让你替我挡那一刀?崔太医说,刀尖再往右偏一分,就神仙难救了。”然而此刻他满面泪痕,这番责备非但毫无气势,反而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心疼暴露无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