拓拔濬低头酝酿了许久,小心翼翼地开口:“阿依,别生气了。是我的错。那天晚上是我色令智昏,忘了……”
“殿下!”阿依的脸瞬间烧红,别过脸去,打断了拓拔濬的道歉,“别再提了。”她有些手足无措地四下看了看,道:“殿下刚才说这个座位可以放平是吗?我……我想睡一会儿,劳烦殿下出去骑会儿马或者换辆车乘吧。”说着便起身开始移动座位。
“我帮你。”
“不用不用,我自己可以。”阿依手忙脚乱地放平了座椅,将自己从头到脚裹进毛毯里,假装睡觉。
看着阿依明显在逃避的样子,拓拔濬叹了一口气,无可奈何地下了马车,骑马在车旁随行。
之后几日的路程,拓拔濬大部分时间都是骑马,偶尔骑马累了去车上休息一段路。在车上如果只是说些日常琐事、沿途风光,阿依倒也能配合他聊一会儿。但只要他开口道歉,阿依就开始逃避,要么睡觉,要么逃下车。以至于到后来,拓拔濬为了稳定阿依的情绪,再也不敢道歉了。他觉得好不容易拥有的阿依又离他远去了,而且似乎比他真正拥有她之前还要远离。至少那段时候,她从来不会拒绝自己的亲近,而现在,哪怕他只是想坐得离她近一点,她都表现得很抗拒,更不用说牵她的手、揽她入怀了。他开始想念尉迟秋仁了,这世上大概只有那只花蝴蝶能教教他,到底要怎么才能把握住心爱的女人的心。
赈灾车队自进入山阴县地界开始,沿途景象便越来越令人心恻。焦土连绵,视野所及之处,田地尽成荒芜。残留的黍秆稀疏地立在干裂的土中,叶片被蝗虫蚕食殆尽,只剩光秃秃的秆身在风中摇曳。干涸的水渠如干枯的血管,蜿蜒在焦裂的土地上,无声地诉说着灾难的残酷。路边零星可见几具饿殍,身躯干瘪,皮肤紧贴着骨头,双目深陷,满是绝望与饥饿,显得格外凄惨。偶尔能看到老农坐在田埂上,面容枯槁,眼神空洞,手中紧握着几根未被蝗虫啃食干净的作物残茎,那是他们曾经的希望,如今却成了无尽的绝望。
拓拔濬望着眼前的景象,神色愈发沉重:“十蝗九旱,蝗虫与旱灾结伴而行,庄稼颗粒无收,这灾情远比地方官员上奏的严重啊。”
阿依坐在车窗前,望着眼前的景象,眼眸深处涌起层层波澜。她的神情愈发凝重,眼眶微微泛红,似有泪光在眼底闪烁,却又顽强地忍住不落下来。她轻声说道:“我小时候也见过这样的景象。”她的目光投向远方,似乎透过车窗看到了遥远的过去。“有一年从春到秋,没有下过一滴雨。孔雀河干了,连罗布泊都只剩了最中心地方的小小的一片泥塘。地里的庄稼几乎全都干死了。有的人家里有壮劳力或者有牲口的,还能走很远的路去罗布泊中心担一点点泥水回来,一家人勉强不被渴死。那年因为没有收成,村里很快就开始饿死人了。村里的野狗都被抓去吃光了。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像是一根被风扯动的细线,随时可能断裂。“那时候我和玉丽都还很小,也饿得快死了,躺在路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有一天来了一个婆婆,跟我们说她家有吃的,让我们跟她走。我们实在饿得受不了了,就跟着去了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试图稳住自己的声音,但还是无法完全掩饰那微微的颤抖。“可是到了她家门口,却看见她家里人拿着刀对我们冲过来。我们才知道,他们是想吃了我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