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墨白摇头,将一张字条塞进门缝,字迹是他一贯的凌厉笔锋:"好好养伤,日后再见。"落款处画着颗子弹,是她在玉米地里给他的那颗,上面刻着"平安"。
帐篷里,沈书仪将字条贴在胸口处,眼泪无声地滑落,洇湿了病号服前襟,帐篷外,程墨白的身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,两人之间那道薄薄的帆布,隔着整个时代的烽火与礼法,却隔不断掌心同样滚烫的温度。
长沙城外的冬雨绵延不绝,九十四师一五六团的驻地早已泥泞不堪,程墨白正俯身在团部帐篷内研究作战地图,日军针对长沙的第三次进攻忽听外面传来吉普车急刹的刺耳声响,泥水溅起的动静大得惊人。
"报告!"警卫员小王的声音透着古怪,"总参电讯处的沈...沈组长说前来归建。"他特意在"沈"字上咬了重音。
程墨白手中的红蓝铅笔"咔"地折断,门帘掀起时,他看见沈书仪站在雨中,整个人裹在一件明显大几号的男式雨衣里,兜帽下露出的不再是熟悉的齐耳短发,而是一头垂至肩头的青丝,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面颊上。
"程团长。"她敬礼的姿势依旧标准,右手却在微微颤抖,"奉总参方部长手谕,沈书仪少校归属一五六团建制,奉命建立前沿电讯站。"说着从雨衣内袋掏出密封文件,牛皮纸袋上"绝密"二字被雨水晕染得有些模糊。
程墨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,目光扫过她明显凹陷的脸颊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面色:"你的伤..."
"早就已经痊愈了。"沈书仪挺直腰背,却脚下无力突然一个踉跄,程墨白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臂,隔着湿冷的雨衣都能感受到她异常的体温,却看不见沈书仪红润的脸色。
"不要胡闹!"他压低声音,喉结剧烈滚动,"军医明明说你至少要休养六个月才能恢复!"
沈书仪突然抬头,湿发下的眼眸亮得惊人:"日军第40师团启用了新型'紫电'密码机。"她凑近时,程墨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当归药香,"整个电讯处,只有我参与过美军破译原型机的测试。"
雨点砸在帐篷上的声音骤然放大,程墨白想起两个月前在野战医院,军医指着X光片说的话:"断骨距离心脏只有0.3公分,再偏一点..."
"警卫班!"他突然厉声喝道,"送沈组长去休息帐篷,没有我的亲笔手令,不许她接近任何通讯设备!"
沈书仪猛地瞪大眼睛:"程墨白,程团长!你这是公然违抗军令!"
"叫我团长。"他板着脸打断,却借着递文件的动作,将一个小铁盒塞进她手心,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,"一日三次,医嘱。"
沈书仪低头,是一瓶进口的阿司匹林,翻转盒底,刻着一行小字:"待卿长发及腰",这是她养伤时刻在病房墙上的戏言,没想到被他记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