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裕号驶入长江主航道,将码头上的枪声、雨声和未竟的誓言统统碾碎在螺旋桨下,林雪的发梢滴着水,在怀表表面聚成小小的水洼,倒映出自己支离破碎的脸。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那句话:"等战争结束......"原来最痛的不是诀别,而是所有约定都成了悬在深渊上的独木桥。
枪声撕裂雨幕的刹那,程墨白纵身扑向库房内生锈的货柜,子弹追着他的身影,在铁皮上凿出一连串透光的孔洞,他侧身滚进阴影处,军装下摆已被鲜血浸透,方才那颗子弹擦过腰侧,在皮肉上犁出一道灼热的沟壑。
"江裕号"的轮廓在雨雾中渐渐模糊,唯有林雪那条红丝巾仍在船舷翻飞,像不肯熄灭的火焰,程墨白咬开最后一颗手榴弹的保险栓,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军靴声。
"宫本君。"特高科的冈本少佐从集装箱后转出,南部手枪在雨中泛着冷光,"为了个女人葬送大好前程?"他左眼的刀疤在闪电中泛着青白,那是中国军人在南京战役期间留给他的纪念。
程墨白突然笑了,他扯开衣领,露出锁骨下的弹痕:"这一枪,你打偏了。"话音未落,手榴弹已脱手飞出。
爆炸的火光中,货仓二楼的玻璃轰然碎裂,老周带着五个码头工人破窗而出,手里生铁撬棍砸在最近两个日本兵的天灵盖上,发出熟透西瓜般的闷响。
"墨白!"老周滚到他身旁,递来捆着雷管的硝酸铵炸药,"走水路!"
程墨白点燃引线时,冈本的子弹穿透了他的右肩胛,巨大的爆炸气浪将五六个追兵掀进江里,灼热的铁片在空中尖啸,一块锋利的弹片擦过程墨白脸颊,血立刻模糊了左眼视线。
"走!"老周拽着他往驳船方向撤退,程墨白却挣开手臂,转身望向江心,"江裕号"已化作雨幕中的光点,唯有那抹红色仍在视网膜上灼烧。
冈本从浓烟中冲出,举枪瞄准程墨白心口,老周飞身撞开他,子弹擦着老人肋间划过,在旧棉袄上撕开一道裂口。
"老周!"
"小伤!"老人啐出口血沫,缺了门牙的牙床在闪电中格外显眼,"老子当年挨过更狠的!"
增援的哨声从码头东侧逼近,程墨白突然将老周推向驳船:"带同志们走!"他反手打空弹匣,撂倒三个追兵,"这是命令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