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边掌旗官早已心领神会,血红的大旗狠狠挥动。
撤军的号角低沉呜咽,撕裂灼热的空气。
擒生军如一股沉重的浊流,丢下近千具人和马的残骸与撕心裂肺的哀嚎,带着被烈焰灼伤般无法消散的震惊与痛楚,向后收缩。
马蹄再次翻飞,扬起的烟尘却再无来时那股摧枯拉朽、踏平一切的势头,变得沉闷、迟缓,仿佛被吸走了精气神。
他们并未远去,反而在远处散开成飘忽的黑点,如同饥饿凶戾的鬣狗群,带着箭矢冷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乌池~这片令他们胆寒的血土。
就在嵬移思恭在乌池血战的同时,野利成也带兵扑向了白池的宋军阵地,同样在宋军依靠有利地形的燧发枪阵火力面前受挫,只能徒劳地后退。
野利成仅仅做了一次试探进攻,就损失了一百多骑,倒是见机得快,主动撤军了。擒生军毕竟不是铁鹞子,轻甲扛不住燧发枪的铅弹。
硝烟缓缓沉降下来,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令人窒息。残存战马偶尔的哀鸣断断续续,刀枪的闪光在阵地上流淌。
铁牛靠着胸墙,颤抖着将新的子铳从弹药袋中掏出,却怎么也对不准枪膛,他狠狠地甩了甩手,指尖滴落着不知是谁的血。
二团团长刘珩站在一处残破的木架车旁,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下垂,目光滑过阵前这片狼藉的杀戮场。
尸骸枕籍,重伤者的呻吟低回盘旋。他静静凝视着一只被炸飞一半、沾满泥血的头盔,头盔下沾血的发辫无力垂落,那曾是一个鲜活的敌人。
十来个西军士兵谨慎的搜寻着西夏伤兵,进行补刀。
辎重营负责把敌军尸体拖到壕沟里,浇上卤水、火油,待下一次阻击敌军进攻时,顺便火化。
盐州的残阳浑似泼了层干涸的血,沉沉压在西面狼山狰狞的剪影之上。
远方地平线上,风卷起干燥黄土,土如细沙。大地尽头,地平线被一种深沉的阴影吞噬。
那不是暮色,是嵬名光锋的铁鹞子。重骑如林而行,层层推进。
夕阳冷酷的光芒打在那成排成阵、严丝合缝的重甲上,反射出大漠落日般冰冷、僵硬的黄铜或熟铁光泽。马铠亦如此,遮蔽了所有鲜活的生命线条。
队伍沉默如山,唯有千万片精铁甲叶在慢速推进中,互相刮擦摩挲的“锵啷”声。
以及铁甲下包裹的彪悍躯体,发出沉闷、深重如破风箱般的呼吸,汇成一股令人牙根发酸的噪音洪流,碾碎了原野黄昏的宁静。
任得敬、嵬移思恭、嵬名光锋的身影在阵前短暂交错。
“铁罐子很响,火铳打得极远,能破轻甲。”嵬移思恭的声音干涩,没了昨日的狂气。
他脸颊上被铅弹擦过的灼痕,在暮光下清晰可见,眼中还残留着乌池阵前,火焰与巨响留下的惊悸烙印。
“知道了。”任得敬略带富态的面庞笼罩在兜鍪的阴影里,声音平板得不带一丝波澜。
望着远处那座灰扑扑却异常坚韧的城池轮廓,任得敬肥硕的手指在腰刀冰冷的刀镡上无意识地摩挲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