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三年冬,上海吴淞口的炮台凝着盐霜。李鸿章抚过德国新购的克虏伯巨炮,指尖黏起一撮暗红砂砾——昨夜潮汛卷来的砂堆里,竟掺着福州船政局匠人的骨殖,砂缝间还嵌着半枚“马尾官窑”青瓷片。
“中堂,定远舰的龙骨……吃不住洋钢了。”留美归来的监工容闳喉结滚动,“德国工程师说,除非用活人气血淬火……”
江风骤起,掀开李鸿章貂裘下摆。一截槐木腰牌从他袖中滑落,牌上刻着:同治壬申·幽冥丙字陆拾玖。
子时的黄浦江心浮起柏木柜。掌柜的青铜算盘拨得噼啪响,柜台裂缝里伸出海藻般的黑须,缠住李鸿章呈上的契约:
“典当物:南洋通商口岸百年砂砾权。”
李鸿章袖中拳头攥紧:“所求二事——其一,北洋水师铁甲舰永不锈蚀;其二,三月内凑足二百万两海防捐。”
夏代龙玺“咔”地盖在血绢上。江面忽现漩涡,无数英商货轮在涡心打转,船底吸附的藤壶疯狂增生,眨眼裹成铁锈色的巨茧1。
马尾船厂深宵火光冲天。容闳盯着熔炉里翻腾的钢水,身后三百闽籍工匠突然齐唱疍民渔歌。炉壁“咔嚓”裂开纹路,老匠首陈阿砂赤脚跃向炉口!
“使不得!”容闳伸手拽住他腰间麻绳。
麻绳应声而断,绳头散出灰白根须——竟是晒干的海蛇藤。陈阿砂回眸一笑:“光绪元年七月廿三,我儿被巡洋舰锅炉吞了,今儿该父子团圆啦。”
钢花爆溅如蓝星,定远舰龙骨在焰中泛出肉色。炉壁裂纹拼成甲骨文:人柱成,舰魂活。
次月巡洋试航,怪事频发。水兵总在底舱听见刨木声,某夜值更兵失踪,翌日他常握的轮机手柄竟长出指甲盖大的牡蛎。更骇人的是,舰长室出现会移动的砂画:今日画着琉球群岛,明朝便添几笔日本旗。
左宗棠押运军饷抵沪时,带了个湘西赶尸匠。老匠人舀起一勺舰上饮水,水里砂粒自动聚成小炮台:“海砂噬忠骨,这是有人在改海防图地气!”
话音未落,定远舰猛地倾斜。众人冲上甲板,见十丈巨浪凝成手掌状,正将整艘舰往海图上的长崎方位推——浪掌纹路,酷似李鸿章典当契约的印章!
左宗棠连夜刨开吴淞炮台基座。铁锹撞上硬物,竟是半截“马尾官窑”陶瓮,瓮里蜷着陈阿砂的尸身,心口插根槐木钉,钉头刻着幽冥当铺的星宿纹3。
“好个李中堂!拿将士魂换铁甲舰?”左宗棠挥剑斩向槐木钉。
江面爆出巨响!定远舰所有铆钉迸射如蝗,舰体裂缝里涌出腥甜血浆,遇风即凝成混凝土状,将裂口死死糊住——血泥中赫然裹着陈阿砂的银牙套。
赶尸匠抓起带血海砂撒向夜空:“砂砾认主,带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