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四年冬,苏州闾门码头冻雾弥漫。胡雪岩的乌篷船撞开浮冰,船头青玉算盘珠沾了血沫——昨夜嘉兴厘卡刚砍了三个抗税的粮商,血顺着运河淌到姑苏。
“东家,这月厘金涨到货值三成了!”账房先生呵着白气递上账簿,“棉纱利不过五分,再缴就是割肉喂鹰。”
胡雪岩指尖捻着枚墨西哥鹰洋,银币边缘刻满细密齿痕。雾里突然飘来焦甜味,岸上黑影幢幢如群鬼佝偻,正围着陶钵烤烟膏,火苗舔过钵底“粤海关监制”的官印。
玄妙观后殿的断碑下,幽冥当铺的柏木柜台结满霜花。掌柜的铜秤悬在雾中,左托盘堆着胡雪岩的松江棉布,右托盘竟盛着几缕带血的棉絮。
“典当物:江南商贾百年信义。”胡雪岩将鹰洋拍在柜上,“所求何事?”
“苏杭厘金豁免权,三年为期。”
掌柜枯指划过秤杆:“同治二年四月初七,你资助长毛火药三十桶——这算‘不忠者’还是‘将死之人’?”
话音未落,柜台裂开细缝,爬出百只红眼白蚁,瞬间啃尽棉布化作飞灰。
豁免令生效当夜,三十船川棉抵埠。胡雪岩验货时摸到棉包里的硬块,撕开包皮惊见凝固的血坨——棉絮里裹着半张人皮,刺青是江海关的黑龙标。
“胡老爷莫怪。”货商龇着金牙笑,“厘卡老爷们要‘血俸’,剥皮匠的手艺可比税吏精细。”
更鼓响时,观前街爆出惨叫。白日收棉的伙计在库房打转,双手疯狂撕扯脸皮,指缝漏出棉籽般的白卵。药铺郎中剜开脓疮,镊子夹出扭动的血蚁:“这是云南土司养的因果虫,专吃毁约人的脑髓!”
豁免权到手的第七日,江苏巡抚手令突至:“凡胡氏商货,厘金加征五成。”
胡雪岩闯进巡抚衙门,却见堂前摆着具红漆棺材。师爷掀开棺盖,里面蜷着个穿官服的稻草人,胸腔塞满蠕动银蚕,每只蚕背上浮凸“厘”字朱印。
“大人昨夜突发癔症,”师爷往蚕堆洒了把朱砂,“非说自己是胡庆余堂的当归,要切片入药呢。”
蚕群突然爆开,银丝裹住院中枣树。胡雪岩挥刀斩丝,断口溅出黑血——哪有什么枣树,分明是钉满税吏尸身的十字木架!
幽冥当铺重现于寒山寺钟楼。胡雪岩砸开铜锁,柜内没有掌柜,只悬着杆白骨秤。左托盘是他典当的“商贾信义”,此刻化作团污浊的棉絮;右托盘赫然摆着他发妻的翡翠簪。
“豁免权换的哪是厘金?”空中飘来掌柜冷笑,“你当的是三万六千斤掺尸棉纱,穿在长毛身上攻破江南大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