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家防疫总署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皇权特许的雷霆之势,在整个京城乃至帝国全境,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“全民种痘”运动。无数的孩童在父母的带领下,怀着对安国公府的无限信赖和对活下去的朴素渴望,走进了遍布各地的临时种痘站,伸出了他们稚嫩的手臂。
一个又一个浅浅的圆形疤痕,如同一枚枚生命的勋章,被烙印在了帝国新生一代的身体之上,也为这座被天花阴影笼罩了千百年的古老王朝,构建起了一道最坚固的免疫屏障。
然而,在这股席卷一切的时代洪流之中,却总有一些礁石,顽固地兀立于中流,试图以其所谓的“风骨”与“道统”,去螳臂当车般地,抵挡历史车轮的前行。
这其中叫得最响,也最引人注目的,便是当朝礼部尚书,两朝元老,被誉为“儒门泰斗”的——王景弘。
自那日于太和殿之上,在“牛毒之论”的辩论中被张小山和三个牧童的“铁证”驳斥得体无完肤之后,王景弘便称病在家,一连数日未曾上朝。
他并非是真的病了,而是气病了,更是……道心乱了。
他无法接受,自己信奉了一辈子,钻研了一辈子,也扞卫了一辈子的圣人礼法与纲常伦理,竟然会败给一个黄毛丫头的“乡野奇术”,败给三个泥腿子牧童的“村夫之言”。
这在他看来,不仅是他个人的奇耻大辱,更是整个士大夫阶层,整个儒家道统的……巨大耻辱!
“荒唐!简直是荒唐至极!”
王尚书府邸,那间堆满了圣贤经典的书房之内,王景弘将手中那份由惠民防疫司颁布的、强制要求所有京城适龄孩童必须接种牛痘的官方文书,狠狠地摔在了地上,气得是须发皆张,浑身发抖。
“以牛之污秽痘毒,侵染人之洁净体肤,此乃乱伦!此乃悖道!此乃以夷变夏之始啊!”
他对着身边几个同样忧心忡忡的门生故吏,痛心疾首地说道。
“想我大宁,乃礼仪之邦,上承尧舜禹汤之德,下启万世太平之基。何曾有过,如此罔顾人伦,将百姓之身体,视作牛羊一般,随意刺破,注入毒邪的荒唐政令?”
“那张丫头,仗着其父之功,其兄之势,竟敢行此等倒行逆施之举!而满朝文武,竟无一人敢出言反对!任由这‘格物妖术’,侵染我朝堂之正气!”
“长此以往,国将不国啊!”
他捶胸顿足,一副忧国忧民、痛心疾首的模样。
“老师说的是。”一个平日里最得他器重的门生,连忙上前附和,“学生也以为,此事,万万不可操之过急。牛痘之法,虽侥幸救治了九皇子,但毕竟时日尚短,其有无远患,尚未可知。如此大规模地推行于全民,实在是……太过冒险了。”
“是啊,老师。”另一个门生也说道,“如今京城之中,人心惶惶。不少百姓,也是被那瘟疫吓破了胆,才盲目听从。我等读书人,当为天下苍生计,秉持公心,不可不察啊。”
在门生们的“鼓舞”之下,王景弘那颗本已有些动摇的“道心”,再次变得坚定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