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烬村的清晨,寒霜凝在枯草上,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脆响。空气里稀薄的灵气几乎无法捕捉,只剩下一种万物沉寂的枯索,反倒衬得天地格外空旷。萧遥正蹲在村东头,对付着几根歪斜的篱笆桩。他动作算不上利索,甚至有些笨拙,沾着泥污的手指一下下敲打着嵌入土里的木桩,单调的笃笃声在寂静里传得很远。那头刺眼的银发随意束在脑后,几缕散乱的发丝垂落额前,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阳光斜照,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,也照亮了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下,隐隐透出的、尚未彻底愈合的暗沉伤痕。
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,踩着霜草,轻缓却异常清晰。那脚步声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,每一步都踏在空间某种无形的节点上,既不张扬,又无法忽略。
萧遥敲打篱笆桩的手顿了顿,随即又恢复如常。他没有回头,依旧专注于眼前这根不太听话的木桩。
来人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。空气里那股枯索的意味被一股清冽的寒意悄然驱散了些许,仿佛初雪降临,无声无息覆盖了荒原。那是属于凌清雪的气息,但与以往任何时刻都不同。不再是冰雪覆盖下的火山熔岩,带着灼人的痛楚与挣扎,而是真正的、剔透的寒冰,万载不化,冷冽纯粹。
“我的道,找到了。”她的声音响起,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,像冰湖冻结的湖面,清晰地映照着周遭的一切,却不带任何温度。这声音穿透了清晨的寒意,也穿透了萧遥专注的篱笆桩,直接落入耳中。“此地因果已了,该走了。”
没有一丝留恋,没有半分不舍。话语简洁,宣告一个已然完成的决定。
萧遥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计。他缓缓直起身,动作间骨骼发出几声轻微的、如同朽木摩擦般的咔哒声响,那是强行穿过时光湍流留下的沉重烙印,每一次伸展都牵扯着寿元被斩去的隐痛。他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和木屑,又随意地在同样粗糙的裤腿上蹭了蹭。然后,他才转过身。
眼前的凌清雪,几乎让他有一瞬间的陌生感。依旧是那张清绝出尘的脸庞,眉眼轮廓依旧精致如画,但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、因情伤与道基崩毁而生的凄苦挣扎,彻底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,一种勘破迷雾后直达本源的清明。她的眼神清澈见底,深处却像蕴藏着万古不化的玄冰,折射着一种纯粹的、与天地同寂的寒意。她站在那里,不再是一个为情所困、道心摇摇欲坠的女子,而更像是一柄从千年冰封中淬炼而出的绝世名剑,剑锋收敛了所有光芒,只余下冰冷的本质——纯粹的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