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,黔省金坝村,村西头。
浓重的晨雾像湿冷的棉絮,沉甸甸地裹着山谷。
天刚蒙蒙亮,生产队那口破旧铁钟的刺耳敲击声就穿透了薄雾,惊飞了枯枝上的寒鸦。
周蓉条件反射般,猛地从床上惊醒,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又被粗暴地组装回去,尤其是腰和肩膀,酸痛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旁边,冯化成已经迅速坐起,动作带着一种刻意训练的利落。“蓉蓉,别着急,还有时间,民兵巡视到这边还有段时间。”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安抚。
他们住的地方真不错,在金坝村西头挨山的两间土坯房,还有竹栅栏围了个小院子,院东角用木板子围了个简易厕所,院子另一角还有口水井,这居住条件比村里大多数人强上不少。
至少村里百分之八十住的是以木结构房屋,从山上砍的木料,为主要承重结构,墙体一般用木板或者竹篾夹泥制成,屋顶也多为覆草泥,盖石板。
而他们住这两间,可是土木结构的房屋,梁柱都是大料,墙体是用土坯砖砌成,屋顶是双坡顶,用小青瓦覆盖,比木板房保暖性,防水性都强太多。
周蓉挣扎着坐起身,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,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。
一个月前,她还是金坝村里衣着得体、手指纤细的受人尊重的知青老师,如今却成了这必须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“改造对象”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布满细小伤口和薄茧的双手——这双曾经用来握笔、弹琴、翻阅书页的手,如今却要日日与泥土、粪肥、粗糙的农具打交道。
三四亩冬小麦的田间管理,三分多种白菜萝卜的菜地种植,就是他们俩“改造”的全部内容,沉重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。
他们如不及时出工劳作,被村民兵发现的话,可要被拉到村头批斗教育的。
早饭是玉米糊糊和高梁面窝窝头,另外还有一小块咸菜。冯化成也叹息着将搞好的早餐端上桌,呼喊催促着还在洗漱的周蓉。
匆匆咽下以前不屑一顾的粗食,周蓉觉得这日子真难挨。
没有太长时间长吁短叹,两人便扛着沉重的锄头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屋外山坡上的冬小麦田。昨夜刚下过小雨,田埂泥泞湿滑。
冯化成尽量走在前面,用锄头柄拨开带刺的灌木和湿漉漉的杂草,为周蓉开路:“小心点,跟着我的脚印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