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弟喉咙里的呜咽变成嘶吼,前爪拼命刨着地面的碎石,指甲缝里嵌进了哥哥的血、小虎的泪,还有人类靴子踩过的泥。它看见打虎人腰间别着那根断棒,棒头缠着的红布上,分明沾着虎哥的毛。原来人类说的“英雄打虎”,不过是把沾着兽血的棍子别在腰间,让百姓欢呼着往他酒碗里倒酒。
“来,小畜生,跟爷爷回县衙门——”
猎户的手刚碰到虎弟的耳朵,洞穴深处突然传来幼虎的尖叫。虎弟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,像突然被点燃的火绒——哥哥用命护住的小虎们,不能再落在人类手里。它猛地转身,朝暗格方向狂奔,却看见最胆小的那只黄纹小虎正扒着藤条往外钻,爪子上还挂着半片带血的虎哥的皮毛。
“嗷!”
虎弟用身体挡住猎户的钢叉,利爪在对方手背上划出三道血痕。这是它第一次主动伤人,血腥味在舌尖炸开时,脑海里却闪过哥哥教它捕猎的场景:“记住,虎咬羊是为了活,人打虎……是为了什么呢?”此刻猎户的惨叫声里,混着远处传来的敲锣声——阳谷县的百姓在庆祝“打虎英雄”归来,锣声敲碎了血月的光,也敲碎了虎弟对人类最后的期待。
钢叉第二次刺来时,虎弟没有躲。它盯着打虎人腰间的断棒,任由叉尖划破前爪,鲜血滴在哥哥的虎爪印上,把石缝里的“王”字染得更红。原来人类的“英雄”,从来不管虎为什么会下山——就像他们砍光了松林,却怪虎闯进了村子;剥了虎哥的皮做褥子,却夸那皮毛“光鲜亮丽”。
“行了,别弄死了,活的值钱!”
麻绳再次套住虎弟的脖颈,这次它没再挣扎。它听见小虎们在暗格里发抖,听见远处的锣声越来越近,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血月的光,一下下撞在岩壁上。当猎户扛着它走过虎哥殒命的山凹时,它忽然看见草丛里躺着半块带肉的骨头——是哥哥的腿骨,关节处还留着钢叉的豁口。
眼泪砸在骨头上,很快被夜风吹干。虎弟舔了舔骨头上的泥土,把哥哥的气味牢牢记在鼻尖——从今天起,它不再是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崽子,而是带着仇恨活下去的“虎弟”。血月西沉时,它回头望了眼燃烧的松林,小虎们的叫声渐渐消失在火光里,唯有那半枚嵌在石缝里的虎爪,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着光,像哥哥没说完的一句话,卡在景阳冈的风里,等着被复仇的爪牙咬碎。
人类的第一声鸡啼响起时,虎弟被扔进了县衙门的铁笼。笼子外贴着大红喜报,“打虎英雄武松”六个金字在晨露里发亮。它隔着铁栏看见那个穿青布衫的男人——武松,正被县令拉着喝酒,酒碗碰在一起的脆响,像极了哥哥骨头断裂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