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三更,苏州行辕的书房内,烛火将四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,如同几尊沉默的石像。这场由天子亲自召集的宗室密谈,已经进行到了最核心的阶段。
前期的试探与安抚早已结束,就在刚才,朱由检终于向他这三位血脉上的至亲,第一次、也是毫无保留地,展露了他那隐藏在雷霆手段之下,对于整个大明未来国策的、真正颠覆性的构想。
话音落下,满室死寂,唯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、轻微的“噼啪”声。
最先从这片死寂中“活”过来的,是唐国世子朱聿键。他只觉得胸中有一团压抑了二十九年的火,被皇帝这番话彻底点燃,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滚烫起来!他下意识地紧握双拳,甚至能听到自己那粗重的呼吸声。
知己!这世上,竟真的有另一人,敢想、敢说、甚至敢做他梦中曾演练过无数遍的疯事!这一刻,他对御座上的天子,生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认同感。
紧接着,身为皇叔的桂王朱常瀛,缓缓地、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。他没有看任何人,目光低垂,似乎是在研究地面上的金砖纹路,但那微微颤抖的袖口,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疯了,这个侄儿的计划,无疑是疯狂的,是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的豪赌。可他偏偏又从这疯狂中,嗅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、能将这腐朽王朝彻底重塑的铁血生机。风险与机遇,如同两条巨龙,在他脑海中疯狂地撕咬搏斗。
最无措的,是潞王朱常淓。这位风雅的亲王,此刻只觉得一阵阵地发冷。他不懂什么天下大势,也不懂什么军国方略。
他只知道,这位皇帝堂兄,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气,描绘了一幅需要用无数人的血与泪才能绘就的未来图景。这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,那种艺术家面对最纯粹的暴力时,生理性的排斥与不适,让他胃里阵阵翻涌,只想立刻逃离这间密室。
朱由检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,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他要的,就是这个效果。他不需要他们立刻拜服,他只需要将这颗“惊世骇俗”的种子,深深地埋进他们的心里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这三位身份、性格、能力各异的藩王,已经别无选择地,被他绑上了同一辆战车,将在他铺设的轨道上,轰然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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