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,公社的煤油灯下,方稷和小林对着报告发愁。
"方老师,咱们是不是得写个技术说明?"小林挠着头,"这'草把子保温法'……"
"西北老农早几百年就这么干了。"方稷揉了揉太阳穴,"咱们只是应急用了一下,怎么就成了'创新'?"
小林张了张嘴,突然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——这要是被农业部发现是"旧法新用",轻则批评,重则成了"虚报成果"的政治问题。
"那……咱们实话实说?"小林试探着问。
方稷摇头:"老马已经报上去了,县里也当典型宣传了,现在改口,等于打所有人的脸。"
小林愁得直揪头发:"那怎么办?总不能真把老农的法子说成是咱们发明的吧?"
方稷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抬头:"不,咱们换个路子。"
老马家的煤油灯亮到半夜。
方稷和小林坐在炕沿上,对面是老马那张渐渐涨红的脸。
"啥?让我去跟县里说这'草把子保温法'不是咱们发明的?"老马手里的烟锅子敲得炕桌咚咚响,"方专家,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?"
"马书记,"方稷声音很稳,"已经报上去了再去说,反而落个'虚报浮夸'的名声。"
老马不吭声了,闷头吧嗒吧嗒抽旱烟。烟锅里火星明灭,映得他眉头紧锁。
小林适时递上一份材料:"马书记,您看,这是我们从县图书馆找的地方志,乾隆年间就有'砂田裹草,以御霜冻'的记载。"
老马扫了一眼,突然把烟锅往鞋底上一磕:"可报告都报上去了!现在改口,县里王主任的面子往哪搁?"
"所以得换个说法。"方稷往前倾了倾身子,"咱们不提'发明',就说'抢救性发掘传统农耕智慧',既给了县里台阶,又显得咱们实事求是。然后咱们找李老汉,草垛子用的都是李老汉家的,就说这主意是咱们村里人自己提的,这样就不算'虚报浮夸'了,您看行吗?"
屋里静得能听见灯芯爆花的声响。
半晌,老马突然咧嘴笑了:"你们读书人,弯弯绕就是多。"他抓过材料翻了翻,"成!"
第二天一早,方稷拉着小林去了李老汉家。
李老汉正蹲在门口抽烟,见他们来,眼皮都没抬:"草还不够?"
"李叔,"方稷蹲到他旁边,"后天农业部的人来,我想请您上台讲讲'草把子保温法'。"
李老汉一愣,烟锅子差点掉地上:"我?我一个老农民,讲啥讲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