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林挽着裤腿,赤脚踩在刚挖好的沟渠里。他手里拿着自制的水平仪,一根中间嵌着玻璃管的竹竿,里面晃动着半管水。"这边再下挖两指。"他朝沟上的社员喊道,声音已经带上当地口音的粗粝。
十几个精壮劳力分成三组。第一组负责挖沟,第二组铺设红黏土烧制的管道,第三组回填特殊配比的砂土。老马亲自监督,背着手在田埂上来回踱步,时不时蹲下来捏把土搓捻。
"方专家,这管子为啥要打这么多小孔?"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蹲在沟边,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些排列整齐的孔洞。
方稷还没开口,小林已经跳上田埂。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抖落出几根麦苗:"老伯您看,麦的根须特别发达。这些小孔能让水分慢慢渗出来,就像婴儿嘬奶嘴..."
老农们哄笑起来,气氛顿时活跃了。有个扎蓝头巾的妇女突然说:"俺家腌菜坛子也这道理!盐水慢慢渗,菜才入味!"
正午的太阳毒辣起来。方稷脱掉棉袄,露出里面打补丁的汗衫。
他接过社员递来的镐头,亲自示范如何夯实回填土。"要三层力道,"他额头上的汗珠滚进土里,"第一层轻,第二层重,第三层要像给娃娃盖被子。"
小林那边遇到了难题。有段管道总是渗水太快,周围的土已经结成了泥浆。年轻人眉头紧锁,突然跑向田边的柳树林。不一会儿,他捧着几把枯柳枝回来,仔细地缠绕在管道外侧。
"这是做啥?"老马好奇地凑近。
"柳枝纤维能调节渗水速度。"小林的手指被枝条划出血痕,"我在宁夏见过老乡用柳条编水闸..."
傍晚收工时,所有人都成了泥人。方稷的掌心磨出了血泡,小林的旧伤臂又开始隐隐作痛。但两亩试验田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毛细管道,在夕阳下泛着湿润的光泽。
最年长的李老汉突然蹲下身,把耳朵贴在刚铺好的田垄上。"听着哩!"他惊喜地喊,"土底下有水声儿,跟唱曲儿似的!"
众人纷纷效仿,田里顿时趴满倾听的身影。方稷看见小林跪在泥土中,闭着眼睛,嘴角微微扬起。
夜里,公社仓库的煤油灯又亮到三更。方稷和小林浑身贴满膏药,还在修改图纸。"加个分流阀吧?"小林咬着铅笔头,"不同生长期需水量不一样..."
"这叫'砂田法'改良版!"老马兴奋地搓着手,"老祖宗的智慧加上新技术,了不得!"
最让人惊喜的是当地老农贡献的土办法——在管道上方铺一层鹅卵石,白天吸热,晚上放热,能有效防止春冻。方稷和小林连夜修改方案,将非洲经验与西北智慧融合在一起。
播种那天,全公社的人都来看热闹。
"咱们搞个农技班咋样?"老马凑过来小声说,"反正现在提倡科学种田..."
方稷看向小林。年轻人的耳朵红了,但眼神坚定:"我来负责。每周两节课,理论加实践。"
就这样,在非洲未竟的心愿,在西北黄土塬上发了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