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生也喜欢这方砚?”穿汉服的姑娘忽然转过头,发间的银簪在灯光下闪了闪。她指着砚台的边缘,“你看这圈磨损,定是磨了几十年才有的。我爷爷说,好砚台是有记忆的,能记下磨墨人的心事。”
沈砚之笑了。他想起去年在苏州见到的老书法家,八十多岁了,每天早上还雷打不动地磨墨写字。老人的手有些抖,磨墨时墨锭总在砚台里打晃,可写出的字却力透纸背。“我这手啊,年轻时能悬腕写小楷,现在不行咯。”老人叹气时,沈砚之看见他的指腹上结着层厚厚的茧,像老树皮一样粗糙。
姑娘的相机忽然“咔嚓”响了一声,把沈砚之的思绪拉了回来。他发现石砚的砚池里有个极小的印记,像是刻上去的,又像是被墨锭磨出来的。仔细看时,竟像个“月”字,笔画歪歪扭扭的,像初学写字的孩童刻下的。
“这会不会是以前的主人刻的?”姑娘凑过来,眼睛亮晶晶的。“说不定是个怀才不遇的书生,在砚台上刻下自己的名字,盼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。”
沈砚之没说话。他想起祖父临终前,把那方“守拙”砚交到他手里,说:“这砚台陪了我五十年,磨过的墨能染黑半条河。你要记得,字是写给自己看的,不是给别人评的。”当时祖父的手凉得像块冰,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腕,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三
傍晚的霞光从高窗斜射进来,给石砚镀上了层金红。沈砚之还站在展柜前,皮鞋跟已经在地上磨出了浅浅的印记。旁边的保安换了班,新来的小伙子手里攥着本《唐诗三百首》,趁着没人注意,偷偷翻了两页。
“师傅,这砚台里的墨,放了一千多年还能用来写字吗?”小伙子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。他指着砚心的墨渍,“我奶奶总说,老物件是有灵性的,放得越久,灵气越足。”
沈砚之被逗笑了。他想起自己刚学书法时,也问过父亲类似的问题。当时父亲正在磨墨,墨锭转得飞快,砚台里的墨像团旋转的乌云。“傻小子,墨干了就成了灰,哪有什么灵性?”父亲说着,却把刚磨好的墨汁倒进个小瓷瓶里,“不过这砚台倒是能养,你对它好,它写出的字就有精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