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动的纹路
山地营地的落叶松开始泛黄时,陈默的皮卡车后斗里装着三十只木箱。松木的清香混着桐油味飘进驾驶室,他打开车窗,风里卷着熟透的野栗子气息,远处梯田正往下淌金红色的阳光。
“这锁扣得再检查一遍。”陈默踩下刹车,跳下车拍打最上面的箱子。木箱边角包着铜皮,提手处缠着防滑绳,侧面烫着行小字:西南古镇触摸博物馆·文物移动箱001号。他掀起箱盖,泡沫衬垫里嵌着三件物件:青铜鼎碎片泛着哑光,陶片拓本覆着薄绒,榫卯模型的木刺已被砂纸磨平。
“陈馆长,真让娃们把这玩意儿揣兜里?”副驾驶的张老师探出头,手里还捏着陈默刚发的培训手册。她教了三十年书的石头村小学,操场边的老槐树都比教室像样。
“不光揣着,还得啃。”陈默从箱里摸出片鼎耳复制品,塞进嘴里示范,“你看,食品级树脂做的,咬出印子都能擦掉。”他吐出碎片,上面果然留着两排浅牙印,“让他们知道,老物件不是玻璃柜里的摆设,是能跟咱过日子的。”
张老师的手指抚过陶片拓本上的谷纹,突然笑了:“这花纹,跟我家腌菜坛子底的一模一样。”
第一堂培训课在石头村小学的祠堂开的。八仙桌拼起的长台上,三十只木箱排成两列,像等待检阅的士兵。二十多个老师围着陈默,看他把青铜鼎碎片分给模拟小组。
“别按图拼,让娃们瞎琢磨。”陈默蹲在地上,指尖划过碎片边缘的齿痕,“西周工匠造鼎时,也没图纸。他们凭的是手上的感觉,就像咱妈捏饺子,闭着眼都知道褶子该怎么捏。”
有年轻老师掏出手机拍视频,镜头里陈默正把榫卯模型拆成散片:“这玩意儿不用胶水,全靠木头咬着木头。就像村里的老两口,吵了一辈子架,谁也离不开谁。”
祠堂的漏窗投下光斑,落在陶片拓本上。有个戴蓝布头巾的老师突然说:“我奶奶下葬时,棺木四角垫的就是这纹路的砖。”
陈默抬头时,看见她眼里的光:“那您更得让孩子们摸摸,这是他们太奶奶见过的花纹。”
首批文物移动箱分发那天,石头村小学的孩子们扒着教室门框,看张老师抱着木箱往里走。五年级的狗剩趁乱摸了把箱角,被同桌二丫拍掉手:“那是古董!张老师说碰坏了要赔的。”